张局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沈翊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轻薄的协查令。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像是某种不安的预兆。
他低头看着协查令上那道刺目的红线,将搜查范围严格限定在老街南侧的一小片区域。而根据李晗的追踪,杜城发出的信号源就在红线外两百米处——一个看似触手可及,却又被规则隔绝的距离。
回到办公区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沈翊将协查令平铺在桌上,蒋峰第一个爆发出不满。
"就差两百米!这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沈翊没有立即回应。他走到杜城的办公桌前,目光细细扫过每一个角落。这三十七天来,他每天都会这样静静地站在这里,试图从这些熟悉的物品中寻找蛛丝马迹。桌面上那枚警徽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那是杜城习惯性摩挲的结果;那杯干涸的美式咖啡,定格在三十七天前的凌晨;还有那本摊开的刑侦手册,停留在杜城最后阅读的那一页。
今天,他的目光停留在警徽的摆放角度上。他清楚地记得,昨天警徽的尖角正对着窗户,而现在,它微微偏向了右侧的文件柜。
"老闫,"沈翊的声音很平静,"今天有人动过城队的桌子吗?"
老闫从茶香中抬起头,眉毛皱在一起:"没有啊,大家都绕着走,谁也不敢碰杜城的东西。"
沈翊的指尖轻轻拂过警徽表面。冰凉的金属触感下,他仿佛能感受到杜城留下的温度。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错觉,警徽确实被人动过。
"李晗,"他转身,声音带着明显的着急,"重新分析最近三天的监控录像,重点是我们办公室门口和杜城办公桌的角度。"
这个指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蒋峰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怀疑有人进来过?"
"不是怀疑。"沈翊的目光变得锐利,"是确定。"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沈翊坐在杜城的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黑色钢笔。这是杜城在他上次遇险后送的,说是比画笔结实。他记得那天杜城把钢笔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那一瞬间的触感,让他整晚都无法专心作画。这种若有似无的触碰,在他们共事的这些年里发生过太多次,每次都让沈翊心悸,却又不敢深思。
"找到了!"李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昨天凌晨2点37分,监控有37秒的故障期。就在那之前,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沈翊快步走到电脑前,放大的画面虽然模糊,但那个身影的轮廓让他呼吸一滞。太熟悉了,即便是隔着像素化的画面,他也能认出那是杜城。
"城队回来过......"蒋峰不可置信地低语。虽然很模糊,但蒋峰却可以断定那是杜城。
李晗的指尖继续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取大楼外围的监控。在第三个摄像头的画面里,她看到了那个身影消失在老街的方向。时间,依然是凌晨2点37分。
这个发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沈翊想起杜城曾经在侦破一桩密案时说过:"最危险的局,往往要布在最明显的地方。嫌疑人越是想要掩盖,就越会留下痕迹。"
他快步回到杜城的办公桌,这一次,他不再只是伤感地凝视,而是开始用专业勘查的眼光仔细检查。在第三个抽屉的夹层里,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极小的凸起。
那是一个微型存储器,完美地嵌在木质纹理中,若不是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这是......"蒋峰凑过来,瞪大了眼睛,"城队什么时候藏的?"
存储器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是杜城留下的详细行动日志,记录着他潜伏期间的每一个发现。最后一条记录的时间,正是他失踪的前一天。
"永丰货运有问题。"杜城在日志中写道,"他们的运输路线与失踪案高度重合。但我需要更多证据...三号码头的集装箱B-17,可能是关键。若见此信,我已暴露,勿轻举妄动,按计划行事。"
日志在这里戛然而止。
沈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杜城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样子——眉头微蹙,笔尖用力,那是他思考时的惯有神态。他能想象杜城在黑暗中记录这些信息时的小心翼翼,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透出的紧迫感。
"所以城队是去卧底了?"李晗的声音带着希望,却也透着不安。
"不止如此。"沈翊指着日志中的一行代码,"这是求救信号。他可能已经暴露了,而且...他受伤了。"
何溶月上前仔细查看:"从日志的记录方式来看,书写者的手部应该受了伤,笔迹比平时要虚浮。"
这个发现让办公室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更急了,敲打着窗户,像是在为谁敲响警钟。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蒋峰已经抓起车钥匙。
"等等。"沈翊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如果这是他布的局,那我们必须按他的规则来。"
他走到白板前,开始梳理所有的线索。杜城的日志、规律出现的信号、永丰货运的异常、昨夜神秘的身影...这些碎片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
"他在向我们求救,"沈翊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用他唯一能做到的方式。"
选择在第三十七天行动,不是偶然。这三十七天来,沈翊仔细研究过杜城经手的所有卧底案件,发现平均侦办周期都是三十七天。这不是巧合,而是杜城自己设定的安全期限。超过这个时间,风险会成倍增加。
三天前,李晗破译了信号中的加密信息,发现那不仅是一个定位信号,更是一个倒计时——三十七天。现在,倒计时即将归零。
"我们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进入那个区域。"沈翊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失踪案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他让李晗发布更新后的失踪少年画像,特别强调有目击者看见相似少年在永丰货运仓库附近出现。这是个危险的擦边球,但却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万一被发现我们在利用失踪案..."李晗犹豫地说。
"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大家休整一下,明天出发"沈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沈翊一人。他坐在杜城的座位上,感受着那个人留下的最后一点气息。抽屉里,杜城的工作手册还保持着原样,扉页上的三角形符号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这三十七天来,他反复回想杜城离开前的每一个细节。那个凌晨,杜城站在他画架前,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气,却把一杯温热的拿铁推到他手边。"别熬太晚,"杜城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案卷上,可沈翊分明看见他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自己。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杜城在用他的方式告别。他们之间总是这样,隔着一步之遥,谁都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沈翊想起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外勤,杜城为他挡开冲过来的嫌疑人,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当时杜城的第一反应是回头看他是否安好,那个眼神中的关切,远远超出了同事的范畴。
他忆起方凯毅的案子告破后,在摩天轮下他对杜城所说的话:“你是我的圆心,没有你,我早已万劫不复。”他原以为杜城懂了,以为杜城已然明了他心底那份深沉的爱意。然而,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罢了。是否从那一刻起,杜城便已在谋划着离开?是否彼时,杜城就已接下了那个秘密任务?他不敢继续想下去,生怕揭开的答案会撕裂内心最后的一丝希冀。
"你最好给我活着,"沈翊对着空座位轻声说,"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第二天清晨,沈翊是被蒋峰的敲门声惊醒的。他这才发现自己在杜城的座位上睡了一夜。
"有重大发现!"蒋峰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李晗破解了新的加密层,信号源现在可以精确定位到永丰货运的仓库!而且就在我们的搜查范围内!"
更令人震惊的是,沈翊在杜城的工作手册里找到了另一个隐藏的存储卡。里面的信息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杜城不仅确认了永丰货运的嫌疑,还发现了他们与一个跨国犯罪集团的关联。
"他们在利用货运渠道进行人口贩卖,"杜城在记录中写道,"失踪少年只是冰山一角。但我需要支援,他们的安防系统比想象中严密..."
日志在这里再次中断,但这一次,后面多了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中的杜城消瘦了许多,脸上带着伤痕,但眼神依然锐利。"沈翊,"视频里的杜城微微勾起嘴角,"如果看到这个,说明情况不太好。记得我跟你说过,等案子结束有话要对你说吗?"
杜城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沉:"我想说的是,你画的每一幅画,我都偷偷收藏了。你熬夜工作时,我其实都在看着你。等我回来,我们..."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沈翊握紧存储卡,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三十七天来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汹涌而至。他终于明白,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都不是他的错觉。
雨幕中,沈翊带队驶向老街。他的指尖始终摩挲着那支钢笔,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杜城残留的温度。
在永丰货运仓库外,沈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通风管道——和杜城描述的一模一样。当他蹲下身时,呼吸不由得一滞:管道边缘,那枚熟悉的警徽在雨水中闪着微光。
警徽背面,除了那个血画的箭头,还有一行极小的字:"等我。"
沈翊将警徽紧紧握在手心。这一次,他不会再等待了。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要把杜城带回来,然后把那些搁置了三十七天的话,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
"准备行动。"沈翊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平静中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决。
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破案,更是为了那个值得他等待的人,和那些未说出口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