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号码的短信像根冰锥，扎得林砚之指尖发麻。他站在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洗不出来的，不止是照片”，突然觉得周围的蝉鸣都变得尖锐起来。
洗不出来的……还有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叠空白的相纸，纸页边缘割得手心发疼。那些被曝光的影像里，有早市上浇花的老奶奶，有巷口下棋的老爷爷，还有江逾白低头调相机时的侧脸——那些明明存在过的瞬间，却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就像他藏在心里的喜欢。
“林砚之？”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砚之猛地回头，江逾白正背着书包站在不远处，额头上带着薄汗，大概是刚从图书馆回来。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攥紧的信封上，眉头微蹙：“照片洗出来了？”
林砚之慌忙把信封塞进裤兜，指尖在布料上蹭出褶皱：“嗯……洗出来了，就是不太清楚。”
“是吗？”江逾白走近几步，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睫毛上，“能给我看看吗？”
心脏突然攥紧，林砚之几乎是脱口而出：“丢了！刚才不小心掉路上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个谎言太拙劣，连他自己都不信。
江逾白的眼神顿了顿，却没追问，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递给林砚之：“刚买的，喝吧。”
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林砚之接过来时指尖发颤，拧瓶盖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冰凉的水流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江逾白的眼睛。
“下午有节物理自习，”江逾白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常，语气平淡地说，“张老师说要讲上周的测验卷，你那道大题不是没做出来吗？记得去。”
“嗯。”林砚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那我先上去了。”江逾白转身往宿舍楼走，走到楼梯口时又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别总待在外面，天热。”
林砚之“哦”了一声，看着江逾白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香樟树的影子落在他背上，斑驳得像块碎玻璃。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陌生号码的对话框，输入：【你到底想怎么样？】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还是那个号码：【放学后，天台见。】
林砚之盯着那行字，心脏狂跳起来。对方终于要露面了？
下午的物理自习课，林砚之根本没听进去。张老师在讲台上讲动量守恒，他却满脑子都是天台上的会面。是陈佳佳？还是李哲？或者是其他看不惯他们的人？
他偷偷看了眼旁边的江逾白，对方正低头演算，侧脸的线条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也许应该告诉江逾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对方只是想恶作剧，这样只会让江逾白担心。
更何况，他不敢赌。万一对方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把事情闹大，只会让两个人都难堪。
“林砚之，”张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讲讲。”
林砚之猛地回神，慌忙站起来，看着黑板上的题目，脑子一片空白。周围传来同学的低笑声，他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指尖紧紧攥着笔。
“他可能还没理清思路，”江逾白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来讲吧，张老师。”
张老师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行，江逾白你来讲。”
江逾白站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流畅地写下解题步骤，声音沉稳清晰。林砚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每次自己狼狈的时候，都是江逾白在替他解围。
可他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下课铃响时，林砚之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江逾白收拾着书包，侧头问他：“晚上去食堂吃饭？还是出去吃？”
“我……我有点事，”林砚之避开他的目光，“可能要晚点回去。”
江逾白的动作顿了顿：“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学生会有点事找我。”林砚之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又撒谎了，这几天他撒的谎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
江逾白沉默了几秒，没再追问：“那你早点回来，别太晚。”
“嗯。”林砚之点点头，抓起书包就往外走，像是在逃离什么。
他没有直接去天台，而是绕到教学楼后面的小卖部，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冰凉的瓶身贴在发烫的脸颊上，他看着玻璃门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很陌生。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胆小又懦弱了？
磨蹭到夕阳西下，教学楼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林砚之才慢慢走向天台。楼梯间里没有灯，光线昏暗，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像是在敲鼓。
推开天台门的瞬间，晚风灌了进来，吹得他头发乱舞。夕阳正沉在远处的楼群后面，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
天台上果然有人。
那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栏杆边，穿着和他同款的浅蓝色连帽卫衣——是江逾白送他的那件。
林砚之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脚步像被钉在原地。
是陈佳佳？她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对方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林砚之看清那张脸时，瞳孔猛地收缩。
不是陈佳佳，也不是李哲。
是江逾白。
江逾白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正看着他，眼神复杂得让林砚之看不懂。
“你……”林砚之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逾白朝他走了几步，把手里的信封递过来：“这个，是你的吧？”
林砚之低头看向那个信封，信封的角落画着一个小小的相机图案——是他昨天落在江逾白书桌上的。里面装着他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的信，那封永远不会寄出去的信。
信里写着：“江逾白，我好像喜欢你。从高一开学典礼那天起，就喜欢了。”
信里写着：“我知道这样不对，所以我会藏好，不会让你知道。”
信里写着：“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能不能假装不知道？我还想和你做朋友。”
……
林砚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怎么会把信落在江逾白那里？
“那些短信，”江逾白看着他，声音很轻，“是你发的吗？”
林砚之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什么？”
“那些照片，那些威胁，”江逾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是你发的，对不对？”
林砚之这才反应过来，江逾白以为那些短信是他发的。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慌乱地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江逾白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林砚之的声音带着哭腔。
“为什么要这样做？”江逾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又要发那些照片？又要威胁自己离我远点？”
林砚之这才明白过来。江逾白看到了那封信，也看到了那些短信，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自导自演的戏码，以为自己既想藏住心思，又忍不住想被发现。
“不是的！我没有！”林砚之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真的有别人在发那些短信，我不知道是谁！”
江逾白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沉默了几秒，突然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对话框，递给林砚之：“那这个呢？”
林砚之颤抖着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江逾白和一个陌生号码的聊天记录。聊天记录里，那个号码发来了和他收到的一模一样的照片，一模一样的威胁。
而那个陌生号码的备注，是“林砚之”。
林砚之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不可能！他根本没有江逾白的另一个号码！
“这不是我！”林砚之把手机还给江逾白，声音都在发颤，“我没有这个号码！是别人冒充的！”
江逾白接过手机，看着他，眼神里的失望越来越浓：“林砚之，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骗你！”林砚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信是我写的，我承认我喜欢你，可那些短信真的不是我发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江逾白看着他哭红的眼睛，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砚之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他才缓缓开口：“我给过你机会的，林砚之。”
林砚之愣住了。
“在图书馆，在早市，在宿舍，”江逾白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林砚之心上，“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让你告诉我实话。”
“我……”林砚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坦白，可他都退缩了。
“那个胶卷，”江逾白突然说，“其实没有曝光。”
林砚之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张奶奶的杂货铺里有暗房，”江逾白看着他，“我昨天去把胶卷洗出来了。”
林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里面有张照片，”江逾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林砚之看不懂的情绪，“是你在早市上拍我的那张。”
林砚之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拍得很好。”江逾白说。
林砚之的心脏狂跳起来，抬头看向江逾白，对方的眼神很平静，却又好像藏着很多东西。
就在这时，江逾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看到了吗？他承认了。】
江逾白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抬头看向林砚之，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你看，他又在‘提醒’你了。”
林砚之看着那条短信，又看着江逾白失望的眼神，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好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那个设陷阱的人，正躲在暗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真的不是我……”林砚之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都快不相信自己了。
江逾白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楼梯口走。
“江逾白！”林砚之急忙叫住他。
江逾白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封信，”林砚之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你会讨厌我吗？”
江逾白沉默了几秒，声音很轻地传过来：“我不知道。”
说完，他就下了楼梯，天台门被风吹得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是在林砚之心上敲了一下。
林砚之站在天台上，晚风吹得他浑身发冷。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像星星掉在了地上。
他拿出手机，那个陌生号码又发来一条短信：【现在，他讨厌你了。】
林砚之盯着那条短信，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天台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林砚之没有去上课。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把那台黑色的胶片机放在江逾白的书桌上，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对不起。”
然后，他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搞砸了一切。
就在他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逾白发来的消息：【林砚之，你在哪？】
林砚之看着那条消息，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想回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相机，正对着他笑。
是李哲。
李哲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想知道那些照片是谁拍的吗？”
林砚之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愤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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