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破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金色的晨曦穿透云层洒落下来。
赏银飞船正漂浮在神界中部上空，舷窗外的云流如白浪翻涌。
沉香斜倚在船舷边，单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远方天幕。少年轮廓被初升的日晖镀上一层金边，可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没睡醒的困意。
“沉香。”
少年睫毛一颤，刚想转过身，一件玄色外袍突然罩在他头上。
“穿这么少，想得风寒？”
杨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刚醒的鼻音。沉香把外袍往下拽了拽，看见自家舅舅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修长的手指在衣襟间随意一探，那支总不离身的口琴便打着转儿跃入晨光里。
“……分明是你昨夜抢我被子。”沉香小声嘟囔。
“恶人先告状？”杨戬挑眉，指尖点了点少年锁骨处的红痕，“这是谁半夜踹人留下的？”
沉香撇撇嘴，刚想说明明是你自己滚下去的，哮天犬就一个猛子扎进两人中间。
“二——郎——！”白色细犬嘴里甩着的赏银令差点抽到沉香脸上，“来活啦哇哈哈哈哈哈！”
杨戬接过赏银令，随手一挥，将三张纸悬浮于半空。
“嚯，这么多？”老康从厨房探出头，“咱们这是赶上通缉令大甩卖了？”
只见第一张纸上画着个形销骨立的男子，一袭白袍飘飘荡荡。备注写着擅长幻术与偷窃，罪名为“偷走青云观镇山法宝”，赏金一百五十贯三界通宝；
第二张是个绿发如瀑的女妖，眉心一点朱砂似的红印。据说此女能操控藤蔓作乱，最近逃进了神界南境林泽，赏金一百贯三界通宝；
第三张画的是个穿紫衣的垂髫小童，看着不过十来多岁，却能扰乱神识，已致数名低阶仙人走火入魔，赏金高达两百贯三界通宝。
“开运了！今天可算捞着大鱼了！”老康大笑着一掌拍在杨戬肩膀上，“二爷，这仨活咱必须全包圆喽！可不能让别的赏银队捡了便宜！”
“一百五十贯！一百贯！两百贯！”哮天犬围在众人脚边又蹦又跳，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发——财——啦——！”
老姚捋了捋胡子，眼中精光一闪：“嗯，够咱们逍遥快活大半年了。”说着从大衣里掏出一幅地图，缓缓展开，“按距离算，绿发女妖最近，那小童反倒跑得最远。”
“我们从近的开始，逐个来。”杨戬看了沉香一眼，“今天你跟我。”
“嗯。”沉香低头应了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哮天犬立刻竖起耳朵：“二郎二郎！那我呢？”
“你与老姚他们策应。”
“可我想——”
“沉香需要实战指导。”杨戬屈指轻弹在哮天毛茸茸的额头上，“况且你的追踪术最适合林泽地形。”
“那我呢？”甲板上的葫芦小仙举起一根焦黑的胡萝卜，“我单组？”
“你留船守阵。”杨戬道，“万一我们回来晚，你就煮饭。”
“啊？！又要我做饭！”
“上回你不是说你厨艺堪比天厨？”
“不是，可昨晚的饭——”
“去。”
南境林泽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某种奇异的草木芬芳，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类的啼鸣。
杨戬站在林间空地的边缘，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燃烧殆尽的符纸。“应该就是这儿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那片异常安静的密林，轻声道，“那女妖的所在之地。”
沉香站在他身侧，少年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的衣袍下显得格外单薄。他右手紧握着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舅舅，”他小声问道，“我们直接进去吗？”
话音未落，头顶树冠突然剧烈摇晃。杨戬猛地转身，衣袂翻飞间已将沉香护在身后。只见一根碗口粗的藤蔓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破空而来，宛如一条碧绿的巨蟒直取众人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清越的琴声在林间炸响。沉香瞪大眼睛，看见舅舅仅用口琴就格挡住了那根布满尖刺的藤蔓。细小的金色光纹在银质口琴表面流转，与藤蔓摩擦迸溅出灵流光圈。
“反应慢了。”杨戬手腕一抖，藤蔓应声断裂，“九转玄功第一重是让你当摆设的？”
沉香耳根一热，正要辩解，脚下大地突然剧烈震颤。数十条碗口粗的藤蔓轰然破土而出，腐叶与泥块如暴雨般四溅。一道翠影倏忽掠过古木枝头，赤足轻盈点在藤蔓编织的秋千上，荡出危险的弧度。
众人仰头望去，通缉令上的绿发女妖正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她眉心那点朱砂红印亮如血玉，瞳孔已缩成两道猩红的细线。
“你们这些伐木者，都该成为森林的养分！”
沉香倒吸一口凉气。女妖苍白的肌肤上蔓延着叶脉般的纹路，十指末端竟是锋利的叶刃，在阳光下泛着淬毒般的幽绿。她手腕轻旋，更多藤蔓从林间暴起，其中一条宛如活鞭般朝沉香脚踝卷来。
“巽位退三步！”杨戬厉喝。
沉香本能地运起九转玄功，足底金光闪现，身形如落叶般向后飘去。几乎同时，原先立足之处被藤蔓贯穿，腐土与枯枝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炸开，混着腥气的泥点溅上他的衣摆。
杨戬吹响口琴，音波化作金色利刃斩断袭来的藤蔓。“老康、老姚！”他回头大喊，“还愣着干什么？”
半空中传来引擎轰鸣。赏银飞船撞碎树冠俯冲而下，甲板上老康肩扛火铳，老姚手持双刃砍刀跃下船舷。哮天犬化作白色闪电，几个起落间已潜至女妖背后的古树阴影中。
老姚的砍刀劈在缠住桅杆的藤蔓上，竟溅起一溜火星。“是铁线蕨！当心！”那藤蔓表皮泛着金属光泽，被劈砍处只留下浅白色痕迹。
话未说完，老康的怪叫骤然响起。带倒刺的藤条已缠上他小腿，瞬间勒出数道血痕。更可怕的是那些伤口迅速泛出青紫色。
“毒！”老姚挥刀斩断藤蔓，拖着老康后撤，“二爷，得速战速决！”
女妖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更多铁线蕨从地底钻出。她指尖轻点，三条藤蔓突然拧成一股，如长矛般刺向杨戬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杨戬将口琴抛向半空。只见那乐器在空中急速旋转，散发出螺旋状金光。他足尖点地腾空而起，白袍在金光中猎猎作响。接住口琴的瞬间，音波如涟漪般扩散，将袭来的藤蔓长矛震得粉碎。
“沉香！”杨戬在空中侧身，声音混着草木碎屑传来，“离位！”
少年心脏狂跳。九转玄功在经脉中奔涌，他借力跃向女妖所在的古树。短刀出鞘时带起清越龙吟，刀锋直指女妖咽喉。
“找死！”女妖厉喝，所有藤蔓立即回防。但她没有注意到树下的白影——哮天犬獠牙间已凝聚出幽蓝灵火。
“锵！”
短刀斩在藤蔓交织的护盾上，震得沉香虎口发麻。杨戬的传音适时在他耳畔响起：“保持压制，给哮天制造机会。”
少年眸中金芒大盛，九转玄功催动到极致，刀锋上的金光暴涨三尺。女妖被迫调动全部藤蔓格挡，脚踝处的守护顿时露出破绽。
“汪！”
哮天犬如离弦之箭扑出。她口中灵火化作流焰，精准灼断女妖与铁线蕨的连接根系。森林里响起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藤蔓瞬间萎靡脱落。
“我是环保志愿者！”绿发女妖跌落在积满腐叶的地面，脚踝被哮天犬稳稳制住。她眉心红印黯淡下来，声音带着哭腔，“你们这些纵火犯会遭天谴的！”
老姚轻叹一声，展开特制的布袋：“得罪了。”他手法娴熟地将女妖引入袋中，还不忘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二——郎——！”哮天犬一个猛扑撞进杨戬怀里，尾巴摇出虚影，“我刚才帅不帅？”
杨戬含笑揉着哮天犬的脑袋：“精彩。”随即转向正在处理伤口的老康，“毒怎么样？”
“不妨事。”老康呲牙咧嘴地解下腰间的酒壶，猛灌了一口，“就是这赏金得重新分——工伤补贴！”
方壶西侧，一座琉璃塔直插云霄。塔身晶莹如玉，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晕，宛如千万颗宝石堆砌而成。微风拂过，塔檐悬挂的风铃叮咚作响，清脆悦耳，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沉香站在杨戬身侧，握紧短刀，目光死死盯着塔尖那道白色身影——白袍男子衣袂翻飞，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指尖轻轻拨弄着空气，仿佛在弹奏无形的琴弦。
“何必穷追不舍？”他嗓音温润，却透着几分戏谑，“不过借了个小玩意儿把玩几日，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借？”杨戬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口琴，“偷了就跑，还设下幻阵伏击追兵，阁下这‘借’字用得倒是轻巧。”
白袍男子突然轻笑一声，指尖优雅一挑——
“铮！”
沉香瞳孔骤缩，脖颈骤然一凉！
一柄青铜匕首毫无预兆地抵在他的喉间！
“小——！”老康的惊呼还未出口，少年已经猛地后仰，匕首擦着皮肤划过，在颈侧留下一道血痕。他迅速侧身翻滚，可衣袖仍被无形的利刃划开三道整齐缺口——是琉璃瓦上的倒影！那些映照在塔身上的影子，竟不知何时化作了实体！
“施法关节在右肩胛骨下三寸。”恍惚间，舅舅的声音穿透层层幻阵传来。
沉香闻言立刻旋身跃起，足尖在镜面上借力一蹬，借反弹之力旋身飞跃，同时甩出腰间匕首——
“咻！”
短刀破空而去，精准穿透层层幻影，直逼白袍男子的右肩。对方显然没料到沉香能看穿他的幻术弱点，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闪避，却仍被刀锋穿入肩胛！
“噗嗤！”
血花迸溅，白袍男子闷哼一声，脸色骤变。所有幻象应声破碎，化作无数晶莹碎片簌簌坠落，露出他惊愕的脸：“你怎么会知道……”
沉香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手腕一翻，银光闪烁的捆仙索如灵蛇般窜出，瞬间缠住对方小腿！
白袍男子咬牙掐诀，试图再次施展幻术，可还未等他念完咒诀——
一道雪白身影从旁边的赏银飞船里窜出，速度快得几乎拉出残影。哮天犬獠牙森然，精准叼住他的后颈衣领，猛地一甩——
“砰！”
白袍男子被狠狠摔在甲板上，狼狈翻滚几圈才稳住身形。他刚想挣扎，老康已经大步上前，一脚踩住他的手腕，嘿嘿笑着掏出一团臭烘烘的袜子。
“轻点轻点！我这袍子很贵的！”白袍男子挣扎着嚷嚷。
“闭嘴吧你！”老康毫不客气地把臭袜子塞进他嘴里，“偷东西还敢挑三拣四？”
杨戬懒洋洋地跳上船，蹲下身，用口琴挑起对方的下巴，似笑非笑：“青云观的镇山法宝呢？”
白袍男子瞪大眼睛，呜呜挣扎着，显然还想讨价还价。
杨戬叹了口气，转头对沉香道：“搜他身。”
沉香恶狠狠地瞪了白袍男子一眼，走上前，三两下从对方袖中摸出一枚玉佩。玉佩表面符文流转，隐隐有灵光浮动——正是青云观失窃的法宝。
“哎，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也值得你玩命逃？”杨戬掂了掂玉佩，随手抛给老姚，“收好，回头换赏钱。”
白袍男子闻言，气得直翻白眼，可惜嘴被堵着，只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呜咽。
忘川支流的水漆黑如墨，河面上漂浮着幽蓝色的鬼火。礁石嶙峋，尖锐如刀，而最中央的那块巨石上，坐着一个穿紫衣的垂髫小童。在他周围的河面上，漂浮着七八个仙人——他们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仿佛陷入了最可怕的梦魇，无法挣脱。
小童赤着脚坐在礁石上，十根白嫩的脚趾浸在漆黑的河水中，随着他哼唱的童谣轻轻晃动着。
“月儿弯弯——照九州——”小童甜腻的嗓音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有人欢喜——有人愁——”
歌声戛然而止，孩童突然歪头露出森白的牙齿：
“来呀，来玩呀——”
沉香刚踏上湿滑的河岸，突然感觉脚下一空。再睁眼时，四周已变成滔天血海。浓稠的血浆翻涌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在血浪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挣扎——
“孩子！孩子！”杨婵凄厉的呼喊撕心裂肺，她拼命伸出手，却一点点沉入血水之下。更可怕的是，她露在海面上的身体开始在融化——就像蜡烛遇热般扭曲变形。
“母亲！”少年目眦欲裂，发疯般冲向血海，却在岸边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他拼命捶打着看不见的墙壁，指节破裂出血也浑然不觉。“放我进去！母亲！母亲！”
现实世界中，杨戬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沉香突然僵立在原地，眼角渗出两行血泪。更糟的是，他自己眼前也开始浮现幻象——
玉泉山颠，玉鼎真人的面容在风雪中模糊不清。他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声音却异常温柔：“戬儿别怕，为师这就帮你解脱。”锋利的刀刃刺入眉心的瞬间，杨戬清晰地听见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
“呃啊！”杨戬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他强忍着剧痛，一把捂住沉香的眼睛：“沉香，别看！”但为时已晚，少年已经深陷幻境。
血海中的杨婵突然抬起头，腐烂的面容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孩子，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她的声音里带着怨恨，“你怎么像哥哥当年一样……都是没用的废物……”
“不是！不是的……”沉香跪倒在地，泪水混着血水滚落，“我……我找了你十二年……母亲……十二年……每天都在找……舅舅也……”
另一边，杨戬情况同样糟糕。玉鼎真人正在他天眼的伤口里搅动匕首，剧痛让他几乎跪倒在地。这时，幻象突然开始扭曲、变化——他看见自己劈开桃山的那一刻，母亲的身体随着玄鸟化作漫天星点。
“这就是你的结局。”幻境中的玉鼎真人讥笑道，“为了这个可笑的愿望，你亲手害死了你的母亲。现在的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杨戬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他死死咬住舌尖保持清醒。
“我不是……我没有……”
紫衣小童赤足点过水面，蹦蹦跳跳地靠近：“连元神都稳不住的神君呀——”他的嗓音天真到几乎残忍，“永远活在梦里不好吗？”
杨戬痛苦地阖上眼帘，眉心天眼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神识在幻境中不断下坠，仿佛要沉入无底深渊。
“我……不要……”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支离破碎的幻象中忽然浮现出一道清瘦身影——华山之巅，那个总是倔强地挺直脊背的少年，此刻却红着眼眶望向他。沉香嘴唇颤抖，溢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舅……舅……”
这声呼唤如同惊雷炸响。杨戬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沉香！他必须回到沉香身边！
“哮天——”杨戬从牙缝里挤出呼唤，却见远处的白犬正追着自己的尾巴疯疯癫癫地转圈，浑身沾满泥污，显然同样深陷幻境无法自拔。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颗醒神丹破空而来！
“着！”葫芦小仙从飞船围栏后探出脑袋，第二颗丹药精准命中紫衣小童的后脑勺。
紫衣小童痛呼一声扑倒在地，原本笼罩全场的幻术结界顿时如水波般剧烈震荡。杨戬眼中金光暴涨，九转玄功催动到极致，天眼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此刻他已顾不得这些。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他清晰地看见无数细如发丝的幻术脉络在虚空中交织缠绕，其中最为粗壮的那根正牢牢束缚着沉香的神识。
杨戬将口琴抵在唇边，突然吹出一串急促的音符。三道金线横扫而出，血色丝线应声而断。断裂处迸溅出无数光点，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凄厉尖啸，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哮天犬猛地甩了甩脑袋，很快恢复清醒。她前爪重重踏地，后腿肌肉绷紧，整个身躯如同拉满的弓弦。随着一声低吼声，她的腹部像气球般迅速鼓起，皮毛下的肋骨清晰可见。
“反——弹——！”
一个流光溢彩的透明泡泡从哮天犬口中喷射而出。那泡泡表面流转着七彩霞光，内部却隐约可见扭曲的幻术符文在疯狂游走——正是方才紫衣小童释放的所有恶毒咒术，此刻都被完美封存在这看似脆弱的泡泡里。
“砰”的一声巨响，泡泡在小童面前炸开。他原本狡黠的眼神瞬间涣散，红润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开始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指甲，嘴角还挂着痴傻的笑。
“老姚！捆仙索！”
老康一声暴喝，与刚刚恢复神智的老姚同时扑出。两人配合默契，老姚甩出绳索，老康则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小童的肩膀。捆仙索在空中蜿蜒游走，在空中划出数道荧蓝弧光，转眼间就将小童捆成了个蓝莹莹的粽子。
杨戬扶着地面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他转头寻找沉香，却发现少年浑身脱力地向前栽倒。杨戬心脏几乎停跳，箭步上前接住了即将触地的沉香。
少年全身都在发抖，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死死攥着舅舅的衣襟，声音哽咽：“舅舅……”
“没事了，都过去了……”杨戬声音沙哑，后背的衣衫也早已湿透。他紧紧抱着沉香，感觉到少年急促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
“舅舅在呢，别怕，舅舅在呢……”
沉香浑身一颤，额头抵在杨戬肩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三波目标皆被众人擒回。
白袍男子被捆仙索倒吊在船尾，幻术关节处还插着沉香钉入的透骨钉。他嘴里仍絮絮叨叨：“青云观那么大家业，借个玉佩玩玩怎么了……”
绿发女妖蜷缩在特制的藤笼里，被灵火烧断的藤蔓无力地垂落。她抽抽搭搭地控诉：“你们根本不懂生态平衡的重要性……”
紫衣小童被裹在加厚的麻袋中，正呆滞地咀嚼着自己的发梢——哮天犬的“幻术反弹”让这小恶魔至今神志不清。
甲板另一头，赏银神像已经“咔哒咔哒”地吐了小半个时辰的通缉令。老康额头青筋直跳，终于忍无可忍地扑到桌前。
“祖宗哎，别吐了！”老康用力拍打神像的脑门，“再吐飞船真要超载了！”
小像不为所动，内部机关又传来熟悉的“咔哒”声。一张烫着金边的特制通缉令，慢悠悠地从它嘴里滑了出来。
杨戬皱起眉，抬手接住。
这张通缉令的纸面上没有画像，只有浓墨重彩的金色字迹：
【悬赏】忘川口频现空间异动，疑有失控妖兽，重金招募抓捕者。
众人面面相觑。
“忘川口？那不是……”老姚的胡子抖了抖。
“唉，一单比一单要命。”老康揉着太阳穴。
沉香皱了皱眉，仰头看向舷窗之外的天幕。阳光刺眼，但在天边的一角，似乎有一缕金红色的羽光一闪而过。
沉香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刚刚，看见了吗？”
“啊？”哮天犬立了起来，扒着窗框左看右看，“看见什么？哪儿？”
“……可能是我眼花了。”沉香按住莫名发烫的胸口。
飞船再次调整航向。
控制台前，杨戬摩挲着通缉令，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眉心那道始终紧闭的竖痕。窗外，最后一缕天光在云层深处拖曳出灼目的轨迹，宛如某种庞然巨物掠过的尾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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