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破影留

“玄鸟……万物……天地灵气……”

船舱内，众人围坐在矮桌四周，个个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偶尔能听到有人低声喃喃，或是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响，与飞船引擎平稳的低鸣和窗外流云掠过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所有人笼罩在一片严肃紧绷的氛围里。

赏银飞舟此刻正静静悬浮在蓬莱上空。船底云海翻涌、变幻万千，但却没有一人有心思欣赏这般美景。

矮桌中央，老姚的溯光罗盘正投射着混元气的能量轨迹。罗盘四周散落着几张星轨推算图和几页有关混元气站的零散笔记。所有人都埋首于古籍与资料之中，试着从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里，拼凑出整件事情背后的一线真相。

一片寂静中，老姚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窃取天地本源，炼为混元气……此等手段，闻所未闻。”他指尖虚点着星轨图，声音干涩，“天庭如此疯狂地搜集能量，究竟是为何？”

杨戬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投向窗外，轻叹了一声：“从华山地脉，到忘川口妖兽异动，再到丹林锁灵阵、雷震子被夺神格，加上方才星宿海中所见……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背后却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将它们一一串起——或许，我们该从头细捋一遍。”

“那咱先从最近的开始。”老康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雷震子说，天庭在抽取他们这些正神的神格，用于一个名为‘玄鸟归巢’、‘万神归一’的大阵……这说明啥？”

“说明天庭不仅在对下界的生灵、对天地灵气下手，连自己体系内的神仙都不放过。”老姚面色凝重地接口，“剥夺神格，等同于抽走其作为神的核心力量与权柄。雷部正神失控，导致闽中雷灾，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若风伯、雨师、电母乃至更多神灵皆遭此毒手，天地四时秩序必将大乱！”

“还有我们在星宿海看到的，”沉香暗暗捏紧拳头，咬牙道，“那些嵌入星轨的管道，在窃取最纯粹的天地灵气，提炼成所谓的‘混元气’。”

葫芦小仙抱着他的宝贝葫芦，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小声补充道：“还有老君那儿的事。他用锁灵阵偷偷抽干地脉灵气，用活物生灵炼丹……这手法，跟抽取神格、窃取星灵，像不像一回事？都是把有灵之物，炼化成他们想要的东西……”

老康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这么一串起来就通了！从天地灵气、地脉灵源、再到神仙本身，天庭——或者说天庭里的某些人——正在疯狂地在抽取庞大的能量！”

“而所有这些能量的最终产物，或者中间产物，可能就是我们飞船都在用的混元气。”杨戬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总结道，“一种被提纯后的、高浓度的能量源——沉香，你说你曾去过混元气站，那站……是不是打着‘玉虚宫’的名号？”

沉香蹙眉点头：“嗯，那牌子上是写着‘玉虚混元气’。”

“玉虚宫……看来这背后，恐怕真有阐教的影子。”杨戬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依我看，天庭高层——至少有一部分掌权者，不仅默许，更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这一切的主导。”

“不过混元气这玩意儿跟玄鸟有啥关系吗？”葫芦小仙插嘴道，“看这色儿，闻这味儿，总不能是玄鸟拉的……”

一直安静听着的哮天犬闻言抬起头使劲嗅了嗅空气，仿佛在回忆什么，歪着脑袋努力回想：“汪！但是那个味道，仔细闻的话……确实和玄鸟身上带来的那种暖融融的感觉很像，不过好像……更浓一些？更……更‘扎鼻子’一点？”她用爪子挠了挠鼻头，形容得有些笨拙，却又莫名的直观。

“总不能……玄鸟之力其实就是是混元气吧？”老康右手握拳，抵着下巴沉吟道。

“不，”老姚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双眼，“或许恰恰相反——混元气，说不定正是由玄鸟之力提纯而来！”

船舱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老姚。

老姚深吸一口气，快速梳理着思路，语速不由得加快：“你们想，玄鸟出现时，万物复苏，灵气再生，其力磅礴却温和，如同春雨润物。而我们使用的混元气，虽能量磅礴，却需经过特殊处理才能被法器、飞舟吸收，更像是……像是被拘束后的力量，失其天然活性，只余下可供驱策的‘燃料’！”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不是……他们这玄鸟之力从哪儿来的啊？”葫芦小仙捂住脑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玄鸟不好几年前就被镇压了吗？”

“人间……”沉香紧盯着罗盘上流动的能量轨迹，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脱口而出，“华山底下！那些管道和法阵……它们很可能一直延伸到莲花峰底部，直接抽取被镇压的玄鸟之力——然后进行提纯！”

“照这么说，华山底下根本就是个巨大的混元气开采场！”老康惊道，“这东西不仅能驱动飞船，恐怕还能增长修为，所以……”

“所以神界灵气才会日渐枯竭。”杨戬的声音沉了下来，“玄鸟之力被垄断、抽取、提纯成混元气，天地间的自然灵气得不到玄鸟的滋养与循环补充，自然日益稀薄！神仙们失了天地灵气的凭依，自然难以凭自身法力翱翔九天，只能依赖混元气驱动的飞船。释放玄鸟，并非毁灭，而是……灵气复苏，是让天地重归生生不息的正道。”

这番推论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天庭不仅窃取，更是从根本上扭曲了天地能量的循环，将本该润养万物的玄鸟之力变成了垄断控制的资源！

老姚捋着胡须，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眉头越皱越紧：“若玄鸟本是平衡修复之力，那镇压玄鸟的宝莲灯……本当用于维稳，防止玄鸟之力过早逸散或无序爆发引发动荡。但若玄鸟之力本身并非毁灭，而是再生……”

“如此说来，宝莲灯的作用，恐怕远非只是镇压玄鸟。天庭根本无力掌控如此磅礴的玄鸟之力，这才需要借宝莲灯将其强行压制。”杨戬目光一凝，“宝莲灯，极可能是在玄鸟应劫出世之时，用以引导那股滔天力量、重整天地秩序的关键法器……可天庭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想用它来做什么……”

众人陷入了沉默。下一秒，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同时掠过所有人的脑海——

“——封神榜！！”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船舱瞬间陷入死寂。

沉香猛地睁大眼睛望向杨戬，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舅舅，你当年劈开桃山，据说引动了玄鸟，开启了第一次封神大战。那我劈开华山，玄鸟再次出世……这难道也是……”

杨戬双眼圆睁，似乎仍陷在震惊之中——也不知是太过意外，还是根本没听见沉香的话，他并没有作出回答。老姚在一旁面色凝重地摊开一本泛黄的古卷，沉声接道：“虽然只是猜测，但……据天庭卷宗所载，封神榜并非永恒不变，需借玄鸟之力重定秩序。其轮回之期，或许正是一千五百年一次。上一次二爷劈山是在商周之际，若依此推算，如今……正是又一次轮回之期。”

老康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所以二爷他师父和那四大天王拼死阻止沉香劈山，不只是怕玄鸟，更是怕旧的封神榜失效？”

“恐怕正是如此。”老姚眉头紧锁，缓缓捻着胡须道，“旧榜若毁，依托其而存在的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失了玄鸟之力的维系，神格恐怕会动摇。他们是在为自己、也为整个旧秩序拼死一搏。”

“而天庭高层——”杨戬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嘴唇咬得发白，声音里压着难以压抑的怒火，“他们散布玄鸟灭世的谣言，一方面是为了掩盖自身窃取玄鸟之力的行径，而另一方面，恐怕正是要在这一次轮回中，彻底掌控新封神榜的权柄，推行那个所谓的‘万神归一’，将诸天仙神之力，尽数收归己用！而宝莲灯，估计就是他们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用来控制玄鸟之力、书写新神榜的关键！”

众人顿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起。巨大的信息量如滔天巨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船舱内鸦雀无声，连哮天犬都察觉到了异常，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不安地蹭着杨戬的裤脚。

“那……我们现在咋办啊？”葫芦小仙抱紧自己的大葫芦，打了个哆嗦，“又不能揭穿他们，又不能直接阻止他们……”

老姚沉声一叹，语气凝重：“我们需更确凿的证据来证实我们的猜想，尤其是关于‘玄鸟归巢’大阵的直接证据，以及……究竟有哪些人牵涉其中。”

杨戬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当前首要，是自保和继续暗中查探。我们有优势：一，我们在暗处，天庭未必清楚我们已知晓多少；二，玄鸟之力似乎对我们并无恶意，甚至有所呼应。”

他目光扫过众人，正欲再说些什么，桌上那尊安静的赏银小像却像是掐准了时机一般，再次“叮铃铃”地震颤起来。

“咔哒咔哒。”

几声轻响，又一份卷轴从小像口中吐出，滚落桌案。

原本安静趴在杨戬脚边的哮天犬耳朵一竖，尾巴顿时摇成了旋风，条件反射般兴奋地扑向那张悬赏令——结果“咚”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桌腿上。细犬晕乎乎地甩了甩脑袋，倒也不恼，只“汪呜”低吠一声，便叼起卷轴，屁颠屁颠地小跑回杨戬面前，将卷轴塞进他手中，还讨好般地吐了吐舌头。

刚刚凝聚的肃穆气氛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破。几人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葫芦小仙更是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舱内一时漾开几分轻松。老康见状“嘿”地一笑，顺手从杨戬手中抽走了卷轴。“还真是闲不住……”他一边扫视悬赏内容，一边清了清嗓子，“神界西区多家商户联合报案，遭遇连环盗窃。丢失物品五花八门，从低阶法器到稀有灵矿都有。窃贼形如幻影，来去无踪，暂称‘幻影盗贼’。赏金嘛……不高，看来神府觉得只是个恼人的小毛贼。”

哮天犬一听，耳朵立刻竖得更高了。“幻影？汪！再幻影也得留下味儿！”白犬耸动着鼻子，已然跃跃欲试，“二郎二郎！我们接这活儿吧！看我怎么把这家伙揪出来！”

杨戬接过卷轴扫了一眼，眉头微挑：“刚说完要留意异常，这就送上门一个……手法诡异，连续作案，倒不像普通小贼。”他沉吟片刻，抬眼望向众人，“如何？这任务看似平常，或许正可作我们暗中查探的掩护。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能否找出更多与神力异常流失相关的线索。”

调查窃贼总归比直接面对那些令人压抑的顶层阴谋要更轻松一些，至少能让紧绷的神经稍作舒缓。因此众人并无异议。

飞船很快调转航向，径直驶向神界西区。

案发的那条商市是神界最繁华的商圈之一。云霭缭绕间，长街横贯了几乎半座浮空岛屿。

商街道路极阔，可容八驾云轿并行。两侧楼宇并非凡间土木，而是以琉璃为瓦、灵玉为墙，飞檐斗拱间镶嵌着符石，点点莹光流转不息。诸多建筑层层叠叠向上延伸，朱阁绮户之间悬有千丈仙幡，绣着宗门徽印与神纹，正迎风猎猎飞扬；更有巨型铜炉悬浮半空，鼎上的小像不知疲倦地喷吐紫金灵气，如云如雾，缭绕不绝。

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皆是仙神之流：有广袖凌风、足踏云霓的逍遥仙官，也有身着简素布袍、腰系玉带的散漫游神。装饰华丽的云轿飞舟络绎不绝，轻纱摇曳间，不时露出对弈、饮酒的身影。熙攘之中甚至还有灵兽穿梭其中，它们蹄声清越，或足踏幽蓝火焰，或角绕斑斓灵光，留下一道道飘逸的光痕。

赏银飞船缓缓降低高度，融入这川流不息的空中航道。沉香靠在船舷旁，望着下方光华交错的喧腾街景，微微睁大了双眼。杨戬立在他身侧，原本也在远眺风景，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少年专注的侧脸，不由一怔——这才猛地想起，沉香坎坷长大，恐怕从来没有像寻常少年郎一般，悠闲自在地逛过一次集市。他心头一紧，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涩意。

“这样吧，”杨戬忽然转身，对着众人道，“底下人太多，飞船不好停靠太久。我们分头行动。”他指了指西边那一片店铺林立、人流如织的步行区域，“我与沉香一道，就从西边这头开始，逐户查问窃贼线索，顺便也仔细看看现场。你们驾着飞船，从东边探查，那边更多是大型货栈和工坊，或许有不同线索。哮天，尤其注意有没有异常的空间波动或者被干扰的气味源头。如何？”

“嗐，这有啥不行的！”老康爽快一挥手，“分组查起来才快嘛！正好也看看谁先找到那滑不溜秋的小贼！”

老姚也点头应道：“行，二爷你们多加小心。我们往前飞到西头空地再把你们放下去，免得在这里降落堵了航道。”

“汪！没问题二郎！我保证把坏蛋的味道揪——出——来！”哮天犬兴奋得上蹿下跳，尾巴甩得像螺旋桨。一旁的葫芦小仙却哭丧着脸，整个人扒在船舷上，眼巴巴地望着下面人头攒动的街市：“唉，可惜了啊……底下肯定有不少稀奇材料呢……”

飞船缓缓降低高度，在距地面数尺之处微微一顿。杨戬朝老姚点头示意，随即轻按沉香肩膀。只见他唇角微扬，身形一纵，衣袂翩然间已带着少年稳稳落于街边。两人在连接主街的虹桥之上站定，仰头望去，飞船正渐行渐远，风中还隐约传来葫芦小仙的哀嚎：“央剪——记得帮我留意有没有会发光的灵芝啊——”

“噗。”杨戬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很是自然地伸手揽过沉香的肩膀，抬脚便往熙熙攘攘的集市里走去，“走吧，先从最左边这家问起好了。”

沉香第一次置身于如此繁华喧闹的神界街头，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舅舅这么亲密地一搂，整张脸“唰”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跳都漏了半拍。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慌忙挣开，下意识地与杨戬拉开半步距离，眼神飘忽地看向旁边一个卖灵果的摊子，仿佛那果子突然长出了无比有趣的花纹。

杨戬的手臂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他脚步未停，只是侧首看了沉香一眼，那双总是带笑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黯然，却又迅速化入惯常的温和之中。

沉香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心头莫名一揪，忽然觉得方才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

周遭喧闹的人声仿佛被什么隔开，嗡嗡地模糊成一片。沉香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望向杨戬仿佛若无其事向前走去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快步跟了上去。

少年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住了舅舅的指尖。

杨戬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握紧那只手，只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随即又迅速敛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朝前走去。

沉香跟在身后，望着舅舅的背影，不知不觉有些出神，甚至恍惚生出一种“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的念头。正想着，却冷不防一头撞上了忽然停下的杨戬的后背。

“唔！”沉香捂着额头，抬眼望去。

只见杨戬停在了一家名为“琳琅阁”的法器铺子前。店铺门面不算最大，但布置得极为精巧，橱窗内流光溢彩，各式小巧法器在灵雾中缓缓旋转。只是此刻，店掌柜正对着一个空了一半的展示架唉声叹气，旁边还围着几个同样愁眉苦脸的伙计。

“掌柜的，叨扰了。”杨戬上前一步，笑着开口道，“我们接了蓬莱神府的委托，正查近日市集失窃一案，不知……可否向您打听些情况？”

那掌柜抬眼一看，虽然没认出遮住天眼的杨戬，但看他气度不凡，连忙拱手迎上前：“大人有礼了！唉，真是倒了血霉！您瞧瞧，就昨天夜里，打烊时还好好的，今早一来，这一排的星盘、罗盘，还有三块上好的‘七星灵石’就全没了！防盗阵法一点没触发，门锁也好好的，东西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沉香学着舅舅的样子，仔细打量那空置的展示架，又看了看四周。店铺内灵力气息混杂，但他凝神感知，似乎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店内任何法器的空间波动，如同水波荡漾后留下的最后一丝涟漪。

“失窃前可有什么异常？”杨戬右手轻抵下巴，若有所思，“比如感觉周围光线有些扭曲，或者听到什么细微的、像是玻璃碎裂又弥合的声音？”

掌柜努力回想，忽然猛地一拍手：“哎！您这么一说……昨天快打烊时，我好像确实觉得眼角余光里，靠墙的那排符纸好像微微晃了一下，就像隔着热水看东西似的，但一眨眼就没了！我还以为是累了眼花了！”

旁边一个伙计也像是被点醒了，赶忙凑上前补充：“是了是了！大人，我昨晚收拾后院时也隐约听到一声极轻的响动，就像您描述的玻璃碎开了似的——当时还以为是哪家的灵兽碰倒了什么东西！”

杨戬与沉香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这窃贼的手法，果然与空间扭曲有关。

“多谢二位提供的线索，”杨戬略一沉吟，随即笑着抱拳，“我们还需再去别处探查，先告辞了。”

“哎哟，能帮上大人的忙是小店的荣幸啊！”掌柜连忙躬身施礼，“大人您慢走！还请大人一定查出个结果来！”

离开“琳琅阁”后，杨戬仍牵着沉香，不紧不慢地走在熙攘的人潮中。沉香低头跟在半步之后，却总忍不住悄悄抬眼，望向舅舅清峻的侧颜。

杨戬并未察觉，目光扫过街市，最终落向对面一家悬着“百草回春”匾额的丹药铺。只见铺子门前，几个药童正满面愁容地翻找着什么。“我们去那儿看看好了。”他转过脸看向沉香，却见少年一个激灵，慌忙别开了脸。

杨戬眨巴眼：“怎么了？”

沉香一把拉起披肩，匆匆遮住有些发热的耳尖，闷声道：“……没什么。”

杨戬见状，不再多问，只淡淡一笑，便牵着他朝“百草回春”走去。

还未进门，一股浓郁繁杂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其间混杂着千百种灵植、丹石的气息。店内空间远比“琳琅阁”开阔，数十排高大的玉质药柜直抵天花板，无数小抽屉上贴着繁复的标签，药童们踩着悬浮的云梯上下忙碌地取药。此刻，掌柜——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仙翁——却正对着柜台一角空荡荡的花架吹胡子瞪眼，不时朝门外扬声问道：“还没找到吗？”

“老丈安好。”杨戬笑着上前搭话，“我们受蓬莱神府所托，调查这几日市集中的连环失窃案。听闻贵店也遭了窃，不知可否方便与我们说一说情形？”

老仙翁转过头，打量了杨戬一番，又瞥了眼他身后神色认真的沉香，叹了口气：“原来是蓬莱来的仙使。唉，惭愧惭愧！老夫这‘百草回春’开了上千年，还是头一回遭这种窝囊事！”他指着那空处，“丢的不是成丹，是三株才收来没多久、品相极好的‘蕴神芝’和一小罐‘月露凝华’！都是温养神魂、补充灵元的宝贝！那贼子旁的贵重丹药一概不碰，偏偏就偷这些！

蕴神芝？月露凝华？杨戬眉头微蹙，这些都是直接补充神魂本源和纯净灵力的东西。

“防盗阵法可有异样？”杨戬问。

“完好无损！”老仙翁气得用拂尘柄敲了敲柜台，“那贼就跟一阵风似的——不，风还得开门才能进来呢！他倒好，来去无影无踪！”

沉香在一旁凝神感知。店内灵气与药味交织浓郁，几乎要盖过一切痕迹。他闭上双眼，努力摒除杂念，神识细细扫过失窃的柜台附近及周围角落。

忽然，他睁开眼，拉了拉杨戬的衣袖，低声道：“舅舅，那边。”他指向柜台侧面，一个靠近墙壁、摆放着几个闲置药碾子的阴暗角落。“那里……有点不一样。”

杨戬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对老仙翁笑道：“老丈，方便让我们去那边查看一番吗？”

“请便，请便！”

杨戬走向角落，从怀中取出“天地万物乾坤”，指尖轻弹，那枚木质口琴应声旋起。霎时间，数道金色光晕如涟漪般荡开，所及之处，空间仿佛被无形之力层层压暗，宛如沉入深水。

突然，角落处的空间剧烈颤动起来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对老仙翁笑道：“老丈，方便让我们去那边查看一番吗？”

“请便，请便！”

杨戬走向角落，从怀中取出“天地万物乾坤”，指尖轻弹，那枚木质口琴应声旋起。霎时间，数道金色光晕如涟漪般荡开，所及之处，空间仿佛被无形之力层层压暗，宛如沉入深水。

突然，角落处的空间剧烈颤动起来——一道幽紫色的裂痕凭空撕开，自其中猛地探出一只苍白的手，五指微张，似要攫取什么，却又倏然收回。裂痕急速弥合，空间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只余一缕未散的波动在空中微微发亮。

沉香一惊。裂痕出现的霎那间，他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惊慌的情绪。

“老丈，”杨戬回过身，语气笃定，“窃贼并非从正门而入，而是利用了某种空间术法，直接出现在店内。”他抬颌示意那个昏暗的角落，“而此处，便是他出现的位置。他目标明确，只取最能直接补充元气的东西，得手后便立刻遁走，毫不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