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祷的余音还绕着神殿梁柱,新的祈福已如潮水般涌来。
凌光刚回到神殿正殿,便见无数泛着微光的祈愿符从殿外飘入,像漫天纷飞的萤火虫,密密麻麻地粘在白玉墙壁、穹顶藻井,甚至她常坐的云榻边缘。符纸上的字迹或稚嫩或苍老,承载着人类的诉求:求风调雨顺、求病患痊愈、求子女平安、求五谷丰登,连“希望自家鸡多下蛋”“孩童丢失的发簪能寻回”这类细碎心愿,都裹着虔诚的微光,争先恐后地撞向她的感知。
她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月白长袍的袖口扫过,带起一阵清风,却也只吹开了寥寥几张符纸。自她有意识起,“拯救苍生”便是刻在神魂里的愿望——幼时跟着上古神祇修行,见惯了人间颠沛流离,那时她便对着漫天星辰起誓,要让众生远离苦难,永享安宁。可如今,人类的祈愿早已多到超出想象,白日里她要以神力滋养神树、庇护城池,夜里还要一一回应祈愿,连日来几乎没有片刻歇息,连瞳孔里都凝着淡淡的疲惫。
“汪呜。”
苍牙蹭到她脚边,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粗壮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背。它仰头对着漫天祈愿符低吼一声,银灰色的皮毛泛起微光,那些散落在地面、角落的符纸便如同被磁石吸引,纷纷飞向它的掌心——苍牙的爪子能分辨祈愿的紧急程度,那些关乎生死存亡的诉求,会被它用神力裹成一束,轻轻放在凌光面前的玉案上。
“还是苍牙最懂我。”凌光俯身,指尖顺着它的脊背下滑,神力悄悄抚平它因过度使用能力而微微颤抖的肌肉。
风之神冽风踏着气流而来,衣袖翻飞间,半空中的祈愿符被分成数股,那些关于“风调雨顺”“航行平安”的诉求,自动聚到他身边。“这些与风相关的,我来处理便是。”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还是指尖凝风,将祈愿符上的诉求一一记下,转头对凌光道,“你总把所有担子都揽在身上,人类的欲望是无穷的,你迟早会被这些祈愿压垮。”
“只是回应祈愿而已,不算什么。”凌光笑着摇头,目光落在玉案上苍牙送来的紧急祈愿——城西有孩童坠崖,气息微弱;北边村落遭遇蝗灾,即将颗粒无收。她指尖一点,两道柔和的神力破空而去,一道托住坠崖的孩童,一道化作甘霖与驱虫的光幕,笼罩住北边村落。
星之神曜灵从穹顶降下,手中托着星盘,那些关乎“夜路平安”“星辰指引”的祈愿符纷纷融入星盘,化作点点星光。“我已将祈愿映射到星辰轨迹里,迷路的人会看到引路星,心怀迷茫的人会梦见启示。”她走到凌光身边,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忍不住蹙眉,“你昨夜为了救治染疫的村民,耗损了不少神力,今日又要处理这些祈愿,当真不要命了?”
春之神华瑶提着花篮走来,裙摆扫过之处,那些关于“作物丰收”“草木生长”的祈愿符便与花篮中的花苞相融,花苞绽放,化作滋养草木的灵气,飘向人间。“我替你照看这些农事祈愿,你且歇歇。”她将一朵能安神的忘忧花递到凌光手中,“你的愿望是拯救苍生,可若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护得他们长久?”
凌光接过忘忧花,花香萦绕鼻尖,疲惫稍缓。她看着三位挚友各自忙碌的身影——冽风操控气流传递福音,曜灵调整星辰轨迹回应诉求,华瑶播撒灵气滋养万物;苍牙则趴在玉案旁,一丝不苟地分拣着剩下的祈愿符,将那些涉及生老病死的紧急诉求一一挑出,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温顺又坚定。
殿外,人类的祈福声依旧不绝于耳。有妇人带着孩子跪在石阶上,磕着头感谢神明回应了她的祈愿;有农夫捧着刚收获的谷物,小心翼翼地放在神殿门口,作为供奉;还有孩童们围着神树,唱着赞颂神明的歌谣,声音清脆悦耳。
凌光望着这一切,眼底满是温柔。幼时的誓言在心中回响,她轻轻握紧手中的忘忧花,对自己说:“只要能让他们安好,再累也值得。”
她没看见,冽风转身时眼中的担忧愈发浓重;没察觉曜灵的星盘上,有几颗代表“背叛”的星辰正在悄然亮起;更不知道,苍牙分拣祈愿符时,偶尔会嗅到一丝极淡的、来自深渊的恶意,混在人类的虔诚之中,如同毒蛇般,正悄悄蛰伏、蔓延。
神殿里,祈愿符还在不断涌入,挚友与宠物的身影忙碌而可靠,凌光沉浸在守护苍生的满足中,未曾想过,这份被她视若珍宝的虔诚,终有一天会变成最沉重的枷锁,将她和身边的人,一一拖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