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麟山庄，果然名不虚传。”肖珏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沈姑娘仅凭听闻，便能推演至此，见识超凡。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凌厉的审视，“你为何此时出现？又为何如此笃定？
沈清辞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她唇角微扬，浅浅一笑，如冰雪初融：“山庄训诫，‘洞观天下，择主而佐’。清辞入世历练，见凉州卫内有隐忧，外有强敌，肖都督用兵如神，却受困于魑魅伎俩，故特来献策。至于笃定…不过是以常理度之，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都督若不信，按方才所言一试便知。”
她坦然道出立场与目的，反而显得光明磊落。
肖珏盯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这个女子，聪慧得惊人，也神秘得可疑。她的到来是巧合还是谋划？她的献策是援手还是陷阱？
半晌，他收回目光，转身下令，声音斩钉截铁：“按沈姑娘所言，立刻去查！重点排查军需与所有近日外来人员！”
“是！”
命令下达，他才重新看向沈清辞，眼神依旧难测，但冰冷却稍减：“有劳沈姑娘。此事若真如姑娘所言，肖某必当重谢。还请姑娘在卫城稍作停留。”
这是留她观察，也是变相的保护与监控。
沈清辞对此毫不意外，再次颔首：“理应如此。清辞静候佳音。”
她从容告退，姿态优雅，仿佛方才只是谈论风月。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程鲤素凑到肖珏身边，啧啧称奇：“这隐麟山庄的少主，当真名不虚传啊！几句话就点醒了我们！”
肖珏负手而立，眸色深沉如夜。
沈清辞…她展现出的洞察力与镇定，绝非寻常少女所能及。她就像一颗意外落入棋盘的棋子，瞬间搅动了整个局面。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十足兴味的弧度。
有趣。这盘陷入僵局的棋，似乎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凉州卫新兵营处，人头攒动，喧哗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无数渴望建功立业或只为谋一条生路的年轻男子排成长龙，队伍的最前方，是两个相隔不远的帐篷。
沈清辞带着望舒和扶光，静立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这个位置恰好能将下方新兵报名的景象尽收眼底。她今日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衣裙，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并不引人注目。
“宿主，目标已出现。” 初七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看好戏的雀跃。“看那边，队伍末尾那个身形瘦小、低着头的人，就是禾晏。
沈清辞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身影上。即使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衫，刻意掩饰，那过于清秀的眉眼和略显单薄的身形，在众多男子中依然有些扎眼。
“小姐，那人……”身旁的望舒也看出了些许异样，低声道。
“嗯。”沈清辞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多言，只是静静观察。
禾晏眼神坚定，随即转身，毅然排进了那条通往第一个帐篷——进行“择阅”的队伍。
所谓的“择阅”，沈清辞早已从初七那里知晓，便是要脱光衣物，由军医查验身体，确保无隐疾、残疾，身体康健方能通过。这对于女扮男装的禾晏而言，无疑是第一道鬼门关。
队伍缓慢前行，眼看就要轮到禾晏。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沈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
就在她心念急转，苦思对策之际——
“让开！快让开！马惊了——！”远处骤然传来惊恐的呼喊声和士兵们慌乱的呵斥。
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双目赤红，鬃毛飞扬，正发狂般在营地里横冲直撞，马蹄掀翻了好几个摊位，引起一片鸡飞狗跳。马背上，一个穿着太医署服饰的年轻男子，正死死抱着马脖子，吓得面无血色，正是太医院首座弟子，程鲤素。
“是程医官！”
“快拦住那匹马！”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负责维持秩序的兵士试图上前，却被受惊的马匹逼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禾晏眼中精光一闪！
机会！
眼看程鲤素就要被癫狂的马匹甩飞出去，禾晏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队伍中窜出！她没有丝毫犹豫，在程鲤素惊叫着脱手坠落的瞬间，一个精准的滑步上前，双臂一展，竟是硬生生用自己单薄的身板接住了下坠的力道！
“唔！”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闷哼一声，踉跄几步，却稳稳地将程鲤素护在了身前。
“多、多谢……”程鲤素惊魂未定，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
禾晏却无暇回应他。将程鲤素往安全处一推，她目光锐利地锁定了那匹仍在发狂的骏马，没有丝毫迟疑，足下发力，如一道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
“喂！危险！别过去！”有士兵大喊。
禾晏恍若未闻。她几个起落逼近惊马，瞅准时机，纵身一跃，竟灵巧地攀上了马背！她俯低身子，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死死攥住缰绳，另一只手则轻柔却坚定地抚上马颈侧剧烈跳动的血管，口中发出低缓的、带有奇特韵律的安抚声。
“嘘……安静，好孩子，安静下来……”
那马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试图将她甩下。禾晏的身体随着马的颠簸剧烈起伏，好几次都险象环生，引得周围一片惊呼。但她始终如同粘在马背上一般，手上的力道与口中的安抚持续不断。
渐渐地，在她不可思议的驾驭与安抚下，马的狂躁似乎得到了缓解，动作不再那么暴烈，喷出的响鼻也带上了一丝犹疑。
最终，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那匹枣红马终于打着响鼻，喘着粗气，前蹄刨了刨地，缓缓停了下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