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林家坳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苍茫。
林家的破木屋却暖意融融,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每个人满足的笑脸。锅里炖着野猪肉,香气浓郁,连屋外的雪地都仿佛被这暖意融化了一圈。
昨夜那头野猪,彻底改变了这个家的命运。
大山和二山天没亮就爬起来,把腌好的猪腿、猪头、猪下水用扁担挑到十里外的镇上供销社去卖。三丫则忙着把剩下的肉切成薄片,用松枝熏成腊肉,挂在房梁下,红彤彤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小满也没闲着。他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摇一晃地走向屋后的小山坳。那里,是他昨夜发现的一处秘密。
“小满!外头冷,别乱跑!”三丫在门口喊。
“三丫不担心!小满去尿尿!”小满奶声奶气地回了一句,人已经跑远了。
他来到一处被大雪半掩的山沟,拨开积雪,露出一个用枯枝和藤蔓巧妙伪装的陷阱。陷阱里,一只肥硕的雪兔正瑟瑟发抖。
这是小满昨晚顺手布下的“副业”。他记得这附近有野兔的活动痕迹,用最简单的活扣陷阱,就能有所收获。果然,一夜之间,就有了进账。
“小兔子,别怕,”小满把兔子抱出来,摸了摸它柔软的毛,“谢谢你给小满加餐。”
他没杀兔子,而是把它装进随身带的藤条筐里。他打算养起来,兔子繁殖快,以后就是稳定的肉蛋奶来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嗷呜——嗷呜——”声从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伴随着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快。
紧接着,一头黄褐色的狍子像一道闪电般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这狍子体型不小,但眼神浑浊,毫无章法,四蹄乱蹬,完全是一副发疯了的状态,横冲直撞,直直地朝着小满这边撞来!
“小心!”三丫在远处看到了,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这边跑。
狍子号称“傻狍子”,好奇心重,但发疯的狍子却是极其危险的!尤其是在发情期或受惊时,力大无穷,撞上人能把人撞断肋骨!
眼看那百来斤的躯体就要撞上小满,小满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狍子的眼睛,嘴里发出一种极其轻微、频率奇特的“呜噜”声,像是在模仿某种动物的低鸣。
奇迹发生了。
那发疯的狍子在距离小满不到一尺的地方,猛地刹住了脚步!前蹄高高扬起,鼻孔喷着白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竟真的停了下来!
它低下头,用鼻子好奇地嗅了嗅小满,然后又“嗷呜”了一声,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委屈和依赖。
“三丫,你看!”小满笑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狍子的额头,“它不傻,它只是想妈妈了。”
三丫惊魂未定地跑过来,看着小满和那头温顺下来的狍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小满,你……你会跟狍子说话?”
“一点点。”小满神秘地眨眨眼,“它叫小黄,以后是我的坐骑!”
他从筐里拿出几根昨夜剩下的、特意晒干的野胡萝卜,喂给小黄。小黄吃得欢快,尾巴一摇一摇的,像只大型宠物狗。
“坐骑?!”三丫差点没站稳,“小满,它可是野兽!”
“现在是了。”小满拍拍小黄的背,那架势,俨然一个小将军,“三丫,回家拿根结实的皮绳来,再拿点盐巴。小黄现在认我了,以后它负责驮东西,咱们进山打猎就轻松啦!”
三丫半信半疑地回屋取了东西。小满用皮绳在小黄脖子上系了个活扣,又在它背上垫了块厚兽皮。当小满尝试着爬上去时,小黄竟真的乖乖地伏低了身子,让他坐了上去。
“走咯!”小满骑在小黄背上,像个小将军巡视领地,指挥小黄驮着装满腊肉和野兔的筐,慢悠悠地往家走。
这一幕,被路过的村民看得清清楚楚。
“哎哟我的天!那……那不是林家的小满吗?他……他骑着头狍子?!”
“是昨夜那头疯狍子!我亲眼看见它发疯撞树的!”
“我的老天爷,这娃真成山神爷了?连傻狍子都能驯?”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林家坳。
到了晌午,大山和二山回来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红光。
“卖了!全卖了!”大山激动地把一卷皱巴巴的毛票拍在桌上,“光是猪腿和下水,就卖了三十八块七!供销社主任说,野味稀罕,以后有多少要多少!”
“还有这个!”二山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品相上乘的野山参,参须完整,还带着泥土的清香,“主任说这是好东西,给了我们十五块!”
三十八块七!在1976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要知道,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工分才值几毛钱!
“我们……我们有钱了?”三丫捧着钱,手都在抖。
“嗯!”大山重重点头,眼眶发红,“小满,是小满救了咱们!”
小满正蹲在灶台边,用小刀把野兔肉切成小块,准备做兔肉丸子。他头也不抬,奶声奶气地说:“哥哥,钱要存着,买种子,买农具。山里的东西,取之有道,不能杀光。小黄能驮,以后咱们多采山货,少打大兽。”
他的话,让大山三人再次震惊。这哪是六岁孩子能说出的话?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骚动。
“让让!都让让!”
是村长林老栓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粗重的喘息。
门被推开,村长带着几个壮汉,抬着一个巨大的、用厚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走了进来。
“林家的!天大的好事啊!”村长满头大汗,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山里!山里发现熊窝啦!”
“熊窝?!”大山三人脸色瞬间变了。熊是山中霸主,惹上它,全村都不得安宁!
“别怕!不是要打!”村长赶紧解释,“是……是熊崽子!母熊冬眠,窝里有三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熊崽子!旁边还有……还有这个!”
他掀开棉被的一角。
刹那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奇异药香的泥土气息弥漫开来。
只见里面是一块巨大的、形如人形、通体棕褐、布满褶皱的老山参!足有婴儿手臂粗,参须如龙须般垂落,一看就是生长了上百年的极品!
“百……百年人参?!”二山失声叫道。
“对!主任说了,这要是送去省城,能卖好几百块!”村长激动得胡子直抖,“可这熊窝在悬崖缝里,太险了!母熊又护崽,没人敢去挖!我们合计了,只有小满!小满能通兽语,能驯狍子,说不定……能和母熊‘商量’商量?这宝贝,就该是咱们村的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灶台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小满停下了手中的刀,抬起头。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双大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贪婪,只有一片沉静,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轻轻放下小刀,拍了拍手,站起身,奶声奶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