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一走,府内的气氛似乎更沉凝了些。
司藤回到客房,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那杯碰洒的茶水,副官匆忙的神色,都指向一个信息:出事了。
而且,八成与那诡异的矿山有关。
她走到窗边,院中那株半枯的罗汉松在午后阳光下,依旧了无生气。
“倒是沉得住气。”她低声自语,不知是在说树,还是在说那个离去的男人。
体内力量恢复得极其缓慢,如同将涸的溪流,仅能维持最基本的感知。
这让她有些烦躁,却并未形于色。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门外传来与副官不同的脚步声,略显轻快。
接着,是压低嗓音的交谈。
“八爷,您怎么来了?佛爷吩咐了,不让打扰里面这位。”
“嘿,我这不就是听说府里来了位神仙似的人物,心里好奇嘛。”
一个带着几分滑溜劲儿的声音响起,“就瞧一眼,不打紧。”
“八爷,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放心,天塌下来我顶着。”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圆眼镜、嘴角总噙着点笑意的中年男人探进头来。
他目光在司藤身上一转,那笑意便凝滞了一瞬,随即又漾开,变得更浓。
“哟!这位就是司藤小姐吧?冒昧打扰,鄙人齐桓,行八,朋友们给面子叫一声八爷。”
他自顾自地拱拱手,走了进来,眼神却像刷子似的,在司藤周身细细扫过。
司藤站在原地,未动,也未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目光让齐铁嘴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打了个哈哈。
“小姐勿怪,我老齐就是个跑江湖的,没什么讲究。听闻小姐风采,特来拜会。”
“拜会?”司藤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是奉了佛爷之命,前来探底?”
齐铁嘴连连摆手:“非也非也!纯属个人行为,个人行为。”
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眼神里透着精光。“小姐莫瞒我,我观你周身气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清奇不凡,不似凡尘中人啊。可是……山中清修之辈?”
司藤眉梢微挑。这道士(她观其言行,心下判定),倒有几分眼力。
虽未全中,亦不远矣。但她岂会轻易承认。
“山中清修?”她语气平淡,“我看起来,很像个出家人?”
齐铁嘴被她一噎,讪讪一笑:“非是指出家,是指……嗯,仙缘?”
他绕着司藤走了半圈,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嗅什么。
“怪哉,怪哉。明明气息纯净,不染尘埃,偏偏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
他停下脚步,盯着司藤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小姐近日,可曾到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地方?司藤心想,从彼世坠落至此,算不算特别?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我连此处是何地界尚且不知,何谈特别?”
齐铁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小姐何必装糊涂。”
“你身上沾的那点子‘味道’,虽淡,却瞒不过我这双鼻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带着点江湖人的自得。“与矿山那边传来的,有点像。”
司藤心下一动。矿山?味道?
她想起张启山描述的,力大无穷,失了神智的人。
难道那矿山之中,有什么东西,其气息能与她这苅族本源产生微弱共鸣?
或是……同属“异类”的残留?
“什么味道?”她故作不解,“我每日所用,不过是贵府的粗茶淡饭,清水净面。”
齐铁嘴见她油盐不进,有些挠头。“得,您要不肯说,我也没法子。”
他搓了搓手,又道:“不过小姐,容我多句嘴。那矿山,邪性得很。”
“佛爷这几日为此焦头烂额,你既与此事沾了边,怕是难以轻易脱身。”
“邪性?”司藤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如何邪性?”
齐铁嘴左右看看,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
“具体我也不甚清楚,下去的人,回来的没几个全乎的。”
“有的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有的力大如牛,却六亲不认。”
他脸上那点滑溜的笑意彻底没了,带着几分凝重。
“更怪的是,有人说在矿道深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
“人影!晃一下就没,快得不像人!还有……奇怪的声响,像哭又像笑。”
齐铁嘴说着,自己打了个寒噤。“总之,那地方不干净。”
司藤静静地听着,心中疑窦更深。力大,疯癫,幻影,异声……
这听起来,确实不像是普通的矿难或疾病。
倒像是被某种混乱的、具有侵蚀性的能量场所影响。
与她所知的一些秘境险地,有相似之处,却又似是而非。
“听起来,确实麻烦。”她最终只是淡淡评价。
齐铁嘴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依旧平静,不由啧啧称奇。
“小姐倒是镇定。寻常人听了这些,早该吓白了脸。”
司藤瞥了他一眼:“我若惊慌失措,于现状有何益处?”
齐铁嘴一愣,随即拊掌:“通透!小姐是个明白人!”
他眼珠一转,又道:“既然如此,小姐何不与佛爷合作?或许能找到出路。”
“合作?”司藤唇角勾起一抹微嘲的弧度。“以囚犯的身份?”
“话不能这么说嘛……”齐铁嘴干笑两声。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马蹄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齐铁嘴脸色一变,侧耳听了听。“是佛爷回来了!我得先走一步!”
他说完,竟有些慌乱地朝司藤拱拱手,转身就溜出了房门,动作快得像阵风。
司藤走到窗边,看着齐铁嘴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望向院门方向。
张启山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风尘,和……或许还有矿山下带来的,更具体的麻烦。
这个齐铁嘴的出现,看似插科打诨,却透露了不少信息。
他嗅到的“味道”,矿山的“邪性”,都让她与那地方的关联,似乎更紧密了一层。
张启山对她,恐怕会更加“另眼相看”了。
她轻轻按住胸口,那里因力量空虚而泛起的隐痛依旧存在。
麻烦,似乎正主动找上门来。而她,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