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的枷锁

王后的孕肚已经像鼓起的陶罐，走路时需要侍女搀扶，宫殿里的每盏灯都换成了最柔和的光晕，连地砖都铺上了厚绒毯。温念路过王后宫时，总能听见安克姗娜蒙的笑声，像碎银落进玉盘——图坦卡蒙最近总在那里陪着。

这日傍晚，她刚把熬好的安胎药交给侍女，就被法老的侍卫拦住：“温念姑娘，法老在书房等您。”

书房里弥漫着雪松香气，图坦卡蒙坐在铺着豹皮的座椅上，指尖转着一枚玉戒指。见她进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走近：“安克姗娜蒙说，最近总吐得厉害，夜里也睡不好。”

温念垂着眼：“我再调些止吐的药，加些薰衣草安神。”

“不用了。”他打断她，声音沉得像压着云，“祭司说，王后体虚，需要人分些担子。”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上，“我已让人拟了文书，立你为侧妃。”

温念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不容置疑的眼神里。“陛下！”她后退半步，后腰撞在书架上，陶罐里的干花撒了一地，“我是药童，不是……”

“你是我认定的人。”他站起身，雪松香气裹着压迫感涌过来，“侧妃之位，总比在药房磨药体面。”他伸手想碰她的脸，被她偏头躲开。

“体面？”温念捡起一片掉落的薰衣草，指尖被花刺扎到，“在陛下眼里，体面就是戴上金镯子，困在这宫墙里？”她忽然笑了，声音发颤，“那您还记得尼罗河畔的芦苇荡吗？您说过那里的风比宫殿自由。”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此一时彼一时。”

“是，彼一时您是追白鹭的少年，此一时您是困在王冠里的法老。”温念把干花往地上一撒，“这侧妃之位，我要不起。”

“由不得你。”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三日后行礼，你若是敢拒……”

“那我就把所有安胎药换成巴豆。”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您猜，王后会不会动胎气？”

他的手猛地松开，眼底翻涌着怒火与错愕。温念甩甩手腕，转身时带倒了药架，药材滚落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陛下，别逼我做您最恨的那种人。”

三日后的清晨，侧妃的礼服被送到药房时，温念正在收拾行囊。她把晒干的药草塞进布包，指尖抚过那枚他当年送的芦苇哨——哨身被吹得发亮，还留着他刻的歪扭花纹。

侍卫踹开房门时，她正站在窗前，把哨子塞进嘴里吹了一声，清越的声音掠过宫墙，像在跟什么告别。

“温念姑娘，该梳妆了。”侍卫的语气带着警告。

温念回头，手里举着一小包药粉：“告诉陛下，这是最后一副安胎药。至于侧妃……”她笑了笑，把药粉抛给侍卫，“让他留给愿意戴金枷锁的人吧。”

她翻出后窗，落在堆着干草的马车里，赶车的老奴是当年在河边给她递过麦饼的人。马车碾过宫门前的石板路时，温念回头望了一眼，宫殿的金顶在朝阳下闪着刺目的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而远处的尼罗河，正泛着碎银般的波光，风里飘着芦苇的气息，自由得让人心头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