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扎哈拉的孕肚已经显形，像揣了个圆滚滚的陶罐。她渐渐褪去了初入宫时的怯懦，眉宇间多了几分底气，走在路上，侍女们簇拥着，连脚步都比从前沉稳。

这日温念去药房取药，恰好撞见扎哈拉在园子里散步，手轻轻护着小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见了温念，她停下脚步，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侧妃姐姐也来散心？”

温念点头，目光掠过她的肚子，淡淡道：“王后气色不错。”

“托陛下的福。”扎哈拉抚着肚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昨天陛下还让人送了西域的葡萄来，说对胎儿好。”

温念没接话。她知道，图坦卡蒙确实去过几次王后寝宫，每次都只是坐片刻，问几句胎像便走，回来后总会找她，或沉默地抱着她，或絮絮地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像在证明什么。

可这些，扎哈拉不知道，大臣们更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法老对王后日益“看重”，无非是因为那个即将到来的孩子。

回到西殿时，图坦卡蒙正坐在案前看文书，见她进来，立刻放下笔：“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

“去药房拿些安神的草药。”温念将药包放在桌上，“王后刚才在园子里，看起来精神很好。”

他的动作顿了顿，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尽该尽的责任。”

“我知道。”温念抽回手，去给他沏茶，“您是法老，对未来的储君上心是应该的。”

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温念没有回头：“陛下是怎样的人，自己清楚就好。”

他沉默了，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扎哈拉怀孕五个月时，祭司卡纳克突然上奏，说根据星象，王后腹中的胎儿乃“神赐之子”，建议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福仪式，祈求阿蒙神保佑王子平安降生。图坦卡蒙准了，却只让祭司在神殿举行，不许惊扰后宫。

仪式当天，扎哈拉却坚持要去神殿跪拜，说要亲自为孩子祈福。图坦卡蒙拗不过她，只得派了一队侍卫护送。

温念站在廊下，看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总觉得，卡纳克此举不简单，他一向看重嫡庶尊卑，如今对扎哈拉腹中的孩子如此上心，恐怕不止是为了“祈福”。

果然，傍晚时分，侍卫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信：“陛下！不好了！王后在神殿祈福时，被掉落的灯台砸中了！”

图坦卡蒙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煞白，抓起王袍就往外冲。温念也心头一紧，跟了上去。

王后寝宫一片混乱，稳婆和御医围着床忙碌，扎哈拉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听得人头皮发麻。图坦卡蒙冲进去，一眼就看见地上的血迹，心头一沉。

“怎么样？”他抓住御医的胳膊，声音发颤。

御医满头大汗，脸色凝重：“陛下，王后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恐怕……恐怕保不住了！”

扎哈拉听到这话，哭得更凶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图坦卡蒙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祭司身上，厉声问道：“灯台为何会突然掉落？”

小祭司吓得扑通跪地：“回……回陛下，是……是灯台的锁链断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图坦卡蒙的眼神冷了下来，锐利如刀。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又看了看床上痛苦挣扎的扎哈拉，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转身对侍卫下令：“封锁神殿，彻查此事！任何可疑之人，一律拿下！”

侍卫领命而去。图坦卡蒙走到床边，看着扎哈拉苍白的脸，语气复杂：“你先别急，御医会想办法的。”

扎哈拉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陛下，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你……”

图坦卡蒙沉默着，没有说话。温念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同情扎哈拉，还是该警惕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夜深了，寝宫的灯还亮着，扎哈拉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御医终于从里面出来，对着图坦卡蒙摇了摇头：“陛下，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孩子没保住，王后也……也大出血，恐怕……”

图坦卡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冷。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后，寝宫只剩下他们三人。扎哈拉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看着图坦卡蒙，眼泪无声地滑落：“陛下，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要过这个孩子？”

图坦卡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扎哈拉笑了，笑得凄凉：“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可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没了声息。

图坦卡蒙站在床边，久久没有动。温念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刺骨，还在微微颤抖。

“不是你的错。”她低声说。

他转过头，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愤怒，还有一丝……恐惧。“念儿，”他说，“这宫里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温念点点头，心里清楚，这场意外只是开始。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成了宫斗的牺牲品，而他们，也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