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扎哈拉的葬礼刚过七日，图坦卡蒙收到了一封来自努比亚的密信。信纸是用沙漠蜥蜴的皮鞣制而成，字迹潦草，墨迹中混着沙粒——那是边境斥候特有的传递方式。

“贝都因人与努比亚部落私下会面，交换了三车青铜。”图坦卡蒙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用力，蜥蜴皮的纹路硌进掌心，“他们想借努比亚的兵，报驱逐使者之仇。”

温念正为他研墨，闻言动作一顿：“努比亚向来中立，怎么会答应？”

“中立？”图坦卡蒙冷笑一声，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皮革，发出“噼啪”轻响，“他们想要阿斯旺的采石场很久了。贝都因许了他们好处。”

灰烬落在青铜托盘里，像极了扎哈拉未烧完的纸钱。温念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昨夜听到的风声——后宫的侍女们在传，扎哈拉的贴身侍女失踪了，有人说她偷了王后的首饰跑了，也有人说，她被图坦卡蒙秘密处死了。

“那个侍女……”温念犹豫着开口，“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图坦卡蒙抬眼，眼底的光深不见底：“她知道的太多了。”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温念懂了。那日灯台坠落，绝非意外。扎哈拉腹中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是某些人眼中的眼中钉——一个带有贝都因血统的储君，是绝不能被容忍的。

“需要我做些什么？”温念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脉搏的跳动，沉稳而有力。

图坦卡蒙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她学射箭时磨出来的。“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明日起，跟着侍卫学些防身术。”

温念点头。她知道，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护她周全。

第二日清晨，温念刚拿起木剑，就见哈伦带着几位老臣候在殿外。为首的老臣拄着蛇头拐杖，拐杖头的绿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那是前朝留下的元老，向来视扎哈拉为眼中钉，如今却一脸悲戚。

“陛下，王后新丧，国不可一日无后。”老臣颤巍巍地开口，“臣等已选好几位名门贵女，皆是纯埃及血统，可为陛下绵延子嗣。”

图坦卡蒙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象牙棋子，漫不经心地问：“哦？不知各位大人看中了哪家的女儿？”

“普塔神祭司之女如何？”哈伦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她是神庙养大的，血统纯正，又精通祭祀礼仪。”

温念握着木剑的手紧了紧。普塔神祭司是老臣一派的人，娶了他的女儿，无异于给那些人安插了眼线。

图坦卡蒙抬眼，目光扫过众人：“祭司的女儿？可我听说，她上月刚与努比亚的王子定下婚约。”

哈伦的脸色瞬间僵住。老臣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他连这种琐事都知道。

“国不可一日无后，但更不可有一个心向敌国的王后。”图坦卡蒙站起身，象牙棋子被他捏在指间，“此事容后再议。各位还是多操心操心边境的粮草吧——别让贝都因的风吹到孟斐斯来。”

老臣们灰溜溜地退了。温念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明白，扎哈拉的死，不过是这场权力游戏的开始。而她和图坦卡蒙，早已站在了棋盘中央。

午后，侍卫来报，说在尼罗河下游发现了一具女尸，衣着像是扎哈拉的贴身侍女。图坦卡蒙听后，只是让侍卫“按失踪人口处理”，便再没多问。

温念练剑的间隙，瞥见他站在河边，望着粼粼波光出神。阳光洒在他身上，却仿佛暖不透他眼底的寒意。她走过去，将披风披在他肩上。

“在想什么？”

“在想，这条河吞噬了多少秘密。”他轻声说，“或许，我们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温念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的心跳：“那就让它吞好了。只要我们在一起，是秘密，是尘埃，都无所谓。”

图坦卡蒙转过身，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远处的神庙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为谁敲丧钟，又像是在为谁祈福。

温念知道，平静的日子不多了。但她不怕。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陪他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