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畔的两年

尼罗河的泛滥季又至，河岸边的莎草已长到齐腰深。瓦吉牵着乳母的手，在宫殿的花园里追着一只朱鹭跑，小凉鞋踩在柔软的泥土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他额前的胎毛早已褪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眼睛像浸在尼罗河里的黑曜石，笑起来时会弯成月牙——和温念如出一辙。

“慢点跑，我的小荷鲁斯。”温念坐在廊下的软垫上，看着儿子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蓝莲花手链。这两年，她的寝殿添了许多孩童的物件：刻着贝斯神的陶制拨浪鼓，绣着圣甲虫的小披风，还有瓦吉用彩泥捏的、不成形的“拉神的太阳船”。

法老走过来时，正撞见瓦吉跌坐在沙地里，抓起一把土往嘴里塞。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拍掉他身上的沙尘：“瓦吉，泥土是给普塔神的造物吃的，不是给王子的。”

瓦吉眨巴着眼睛，伸手去抓法老腰间的杰德柱玉佩：“要，像爸爸的一样。”

法老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失笑，将玉佩解下来塞进他手里：“等你长到能拉开努米底亚弓（古埃及常用的弓），就给你刻一个更漂亮的。”

温念看着这一幕，端起面前的椰枣酒抿了一口。这两年，北境安稳，赫梯人再没敢越过边境石碑；涅姆赫将军一年前已从北境归来，如今镇守着三角洲的要塞，偶尔会托人送来些那里特产的蜜饯，只说是“给小王子尝尝鲜”。

“昨日维西尔来报，说底比斯神庙的大祭司想请瓦吉去参加下月的奥西里斯节。”法老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瓦吉身上，那里有他熟悉的倔强，却更多了几分温念的柔和，“按习俗，小王子满两岁是该去神庙接受神的祝福。”

温念点头，望着远处尼罗河畔忙碌的身影——渔民们正趁着水势撒网，农夫们在丈量即将灌溉的土地，孩子们光着脚在浅滩上捡拾贝壳。这两年的尼罗河，像被哈索尔女神亲吻过一般，风调雨顺，连莎草都长得比往年茂密。

瓦吉跑回来，举着手里的玉佩献宝似的递给温念：“妈妈看，爸爸给的。”他忽然指着河对岸，“那是什么？”

众人望去，只见一队商旅正赶着骆驼过河，驼铃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清脆悦耳。法老道：“是从努比亚来的商人，他们会带来黄金和香料。”

瓦吉似懂非懂，只是拍着小手笑。阳光落在他脸上，像镀了一层金沙。温念知道，这两年的平静，不过是尼罗河水暂时的温柔，可只要看着瓦吉明亮的眼睛，她便觉得，那些潜藏的暗流与风暴，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晚风渐起，吹来了河水的气息。法老抱着已经困得打哈欠的瓦吉，温念跟在一旁，三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宫殿的石板路上，像一幅被拉神的金光照亮的画。这尼罗河畔的两年，如同一颗被精心打磨的绿宝石，沉静而温润，藏着寻常日子里最珍贵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