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长安城,将凌将军府后院的海棠花吹得落了一地。程少商坐在廊下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本杂记,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院角那丛新抽芽的翠竹,嘴角噙着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浅淡笑意。
“娘子,喝口酸梅汤吧,刚冰镇好的。”侍女莲房端着个白瓷碗过来,碗沿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程少商接过碗,抿了一口,那酸冽的滋味滑入喉咙,竟让她觉得格外舒坦。这些日子,她总爱吃些酸的,夜里也总容易困倦,起初只当是春困,直到太医来了一趟,诊出那脉案上的喜脉二字,她才恍然——自己竟是有了身孕。
凌不疑得知消息时,正在前厅与属下议事,听闻太医的话,竟一时忘了反应,待回过神来,猛地起身便往后院冲,差点撞翻了廊下的花架。他冲到程少商面前,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小腹,动作笨拙得像个初涉世事的少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少商,是真的?”
程少商看着他眼底的狂喜与紧张,忍不住笑了:“太医还能说假话不成?不过才刚满三月,你这般小心,倒像是要生了似的。”
“要小心,必须小心。”凌不疑固执地将她扶起来,“往后不许再搬重物,不许再摆弄那些机关铁器,更不许登高爬低……”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眉宇间的凌厉被温柔取代,看得程少商心里暖融融的。窗外的阳光透过花枝洒下来,在他发间跳跃,竟比院中的春光还要明媚几分。
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文帝与皇后当即派内侍送来赏赐,绫罗绸缎、珍稀补品堆了半间屋子,皇后更是亲自来了趟将军府,拉着程少商的手叮嘱了许久,那关切的模样,倒比亲娘还要上心。
沈明微是在一场贵妇的茶会上听闻此事的。彼时众人正围着新得的一匹云锦赞叹,忽然有位夫人笑着提起:“说起来,凌将军府可是天大的喜事呢,程娘子怀了身孕,陛下皇后赏赐不断,真是羡煞旁人。”
“可不是嘛,”另一位夫人接话,“凌将军对程娘子那可是宝贝得紧,如今有了身孕,怕是要把她供起来了。”
沈明微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指尖的温度仿佛被茶水吸走了一般。她垂下眼帘,看着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青禾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娘子,您别往心里去,不过是……”
“我知道。”沈明微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话虽如此,她却没再留在茶会,借口身子不适,早早回了府。马车驶过朱雀大街,她撩开窗帘,恰好看到凌不疑亲自扶着程少商从一家药铺出来。程少商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适,凌不疑立刻低下头,语气急切地询问着什么,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刺得沈明微猛地拉上了窗帘。
回到沈府,她将自己关在暖阁里。青禾端来点心,她也没碰,只是望着窗外那株刚开花的玉兰发呆。她想起自己年少时,曾偷偷幻想过嫁给凌不疑的场景,那时她以为,凭着沈家的家世与自己的才情,定能成为与他匹配的妻,为他生儿育女,陪他看遍长安的四季。
可如今,那些幻想都成了泡影。程少商不仅嫁给了凌不疑,还怀了他的孩子,成了他捧在掌心里的珍宝。而她,不过是个局外人,连嫉妒的资格都显得可笑。
窗外的玉兰花被风吹得轻轻摇曳,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知道,程少商有了身孕,凌不疑对她的珍视只会更甚,她与程少商之间的那点较量,从这一刻起,便已彻底失去了意义。
只是心底那点不甘,却像藤蔓般悄悄蔓延。她抬手抚上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罢了,这长安的春光再好,终究有不属于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