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狠狠砸在沈府的朱漆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明微跪在灵堂中央，面前是两座并排的灵柩，里面躺着的是她的父亲与母亲。不过三日功夫，昨日还在对她疾言厉色的父亲，还在灯下为她缝补袖口的母亲，就这般突兀地去了。
太医说，是急病。父亲在前朝议事时忽然栽倒，抬回府时已没了气息；母亲听闻噩耗，一口气没上来，跟着去了。京中传言纷纷，有说是沈家遭了天谴，也有说是政敌暗害，可查来查去，终究没个定论，只落得个“突发恶疾”的结论。
沈明微穿着素白的孝服，发髻上插着根简单的木簪，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青禾端来一碗热汤，劝道：“小娘子，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垫垫吧。”
沈明微没动，目光死死盯着灵柩前跳动的烛火，那火苗忽明忽暗，映在她眼底，燃起的却是一簇簇冰冷的火焰。她想起父亲最后对她说的话——“若再惹出祸事，休怪为父无情”，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叮嘱“莫要再争”。
可他们还是走了。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在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软话的时候。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沈明微猛地抬头，看见程少商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由凌不疑扶着，站在灵堂门口。程少商的小腹已隆起得明显，脸上带着几分不忍，手里还捧着一束白色的菊花。
“我们是来吊唁的。”程少商的声音很轻，带着冬日的寒意，“节哀。”
沈明微看着她，看着她身后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看着他们相扶相依的模样，心底那片冰封的恨意忽然裂开一道缝隙，涌出的却是比寒风更刺骨的怨毒。
“滚出去。”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沫，“这里不欢迎你们。”
凌不疑眉头微蹙，刚要开口，却被程少商按住了手。她将那束菊花放在灵前的供桌上，深深鞠了一躬，轻声道：“沈大人与沈夫人是好人，此事……节哀顺变。”
“好人？”沈明微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在空旷的灵堂里回荡，“他们若真是好人，怎会落得这般下场？程少商，你敢说这不是你们做的？你们恨我，恨沈家，便用这般阴毒的手段，断我满门！”
“沈明微！”凌不疑的声音冷了下来，“逝者已矣，休要胡言！”
“我胡言？”沈明微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扑向程少商，却被凌不疑一把拦住。她看着程少商护在小腹上的手，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忽然笑得更疯了，“是了，你们有陛下护着，有太子撑腰，杀了人也能干干净净！我父母死了，你们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程少商看着她状若疯癫的模样，心底泛起一阵难言的复杂。她知道沈明微恨她，却没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让她的恨意疯长成这副模样。
“我们没有。”程少商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沈大人沈夫人的事，我们也很痛惜。若你想查，凌将军可以帮忙。”
“帮忙？”沈明微甩开凌不疑的手，后退几步，死死盯着他们，“不必了。我爹娘的仇，我自己会报。程少商，凌不疑，你们记住了，今日之痛，我沈明微迟早会一一讨回来！”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扎得人皮肤发紧。程少商看着她鬓边那支不知何时重新戴上的赤金点翠步摇，在惨白的孝服映衬下，金翠的光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
凌不疑不再多言，扶着程少商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程少商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沈明微重新跪回灵前，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雪，可那挺直的脊梁里，却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灵堂里的烛火依旧跳动，将沈明微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缓缓抬手，抚上那支冰冷的步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你们。
从今往后，她活着，便只为一件事——让那些她恨的人，尝尝同样的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污秽与罪恶，都掩埋在一片惨白之下。可沈明微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生根，便是冰雪也覆盖不了的。比如恨，比如那场注定无法善了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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