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东原、王队和小陈、小郑四人,带着必要的装备,再次来到了发现尸体的地窖附近,进行夜间复查和犯罪现场重建。
夜晚的田野静得瘆人,只有风吹过庄稼叶子的沙沙声,还有几声不知道从哪个旮旯传来的狗叫,听着都透着一股子凄凉。
“咱今晚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这。都仔细点,别漏了什么。”王队哑着嗓子交代,他自己眼里也全是红血丝。
“明白!”
几束手电光在浓墨般的黑暗里划拉着,光柱扫过的地方亮堂那么一下,反而衬得周围更加黑得没边。
“祁法医,你说那家伙到底把凶器藏哪儿呢?”小陈一边用手电挨个扫过半人高的草丛,一边忍不住嘀咕,“白天,这附近都快被我们的人筛八百遍了。”
祁东原半蹲在地窖入口旁边,戴着一次性手套,手电光几乎贴着地皮,一寸寸地检查着泥土和草根的细微痕迹,头也没抬,声音沉静:“凡接触必留痕。觉得找不到,要么是它藏得太刁钻,要么就是我们还没摸对路子。”
他这话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带着法医那种特有的、让人心定的冷静,“尸检结果显示,两位老人是脑后遭受钝器重击致死,小孩是被扼颈窒息。死亡时间大概在四天前的深夜。现场没有激烈搏斗痕迹,说明凶手可能是熟人,或者是在被害人完全没防备的时候下的手。”
王队在一旁点头:“老两口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没跟谁结过仇。儿子儿媳前些年出车祸没了,就剩下个小孙子相依为命。我们摸排了一圈,发现也就前阵子因为征地补偿款的事儿,跟村里一个叫刘鹏的老光棍吵过两次。那家伙,游手好闲,脾气还爆,有前科。”
“动机是有。但从伤口形态和力度看,不符合。”祁东原站起身,手电光投向离地窖稍远一点的一小片草丛,那里看起来有点乱。
他慢慢走过去,又蹲下了身。
“可不是嘛。”王队苦笑一下,“接到报案,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可一来他咬死了不认,二来咱们这小地方,缺法医这专业人才,找不到铁证,这才不得不向市局求援,把你们几位给请来了。”
这时,不远处的小郑从一簇矮树丛里直起腰:“王队,等我再跟着祁法医学几年,攒够本事,我申请调来咱们这儿!”
“真的?!”王队眼睛一亮,队里专业人才紧缺这块心病,可是折磨他好些年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俩人说得正热乎,祁东原那边突然喊了一嗓子:“过来看这儿。”
三人立刻小跑过去。
祁东原指着那片乍看没啥特别的草丛:“这儿的草茎,有被踩踏后又慢慢恢复的痕迹,白天光线杂,不容易注意到。”他边说边慢慢站起身,手电光驱赶着黑暗扫过周围一片绿色,“这走向有点怪,不像是正常走路留下的。”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动作模拟:“假设凶手是从这个方向靠近屋子,袭击了可能在屋外或者刚开门的老人,然后拖拽尸体到地窖……这个过程里,凶器很可能就在附近了。”
小郑插话:“可今天白天,兄弟们已经把附近的水沟、草稞子都摸遍了,没找到符合的钝器啊。”
“也许不是随手扔了呢?”小陈接茬。
祁东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也可能是藏匿。或者,凶器本身就很普通,甚至是就地取材,事后被处理掉了。如果你是凶手,深夜,四处都看不见,杀了人,你很心慌,但首要任务是处理掉正在流血的尸体,于是我找到塑料薄膜把他裹住,从房子里出来,经过草丛,再到地窖,那么行进路线……”
忽然,他眼神一凛,快步走到旁边一棵歪脖子杂树下,手电光打在树干上:“看这儿,离地大概一米五的位置,树皮上有新的、条状的刮擦痕,很细。什么情况下能造成这种痕迹?”
几人围拢过来仔细看。小陈猜测:“扛东西不小心刮的?”
王队一拍大腿:“但这刮痕的劲儿,不像是尸体或者塑料薄膜。会不会是凶器?”
“可能性很大。”祁东原用手比划了一下,“如果凶手是手上拿着东西,再用肩膀扛着重物,经过这棵树,那么手里东西的某个坚硬的部位就可能刮到树皮。”
可惜他自己个子太高,快一米九了,对不上这高度。
祁东原和王队比了比,估算:“凶手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
小陈说:“那跟尸检报告的推断对上了。”
王队摸着下巴沉思,脑子里飞快过着被害者的社会关系。
“有一个人,身高符合,但他有不在场证明。”
祁东原一边示意小郑小陈拍照固定证据,一边跟王队说:“就是您今天提过的,被害者的那个亲侄子?”
“对。案发那晚,他说在朋友家打了一宿游戏,他朋友和隔壁被吵到的邻居都能作证。”
“我建议再仔细查查他。”
王队叹了口气:“唉,要是能把那关键的凶器找到就好了,上面肯定有线索。”
他们几个在这边全神贯注地分析、模拟,试图拼凑出几天前那个血腥夜晚的真相,完全没察觉到,几十米开外另一处浓密的灌木丛后面,有两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一双是偷偷跟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商路。
他猫着腰,大气不敢出,借着夜色和庄稼秆子的掩护,紧张地看着祁东原他们忙活,心里嗷嗷叫:卧槽,工作的祁法医也太他妈帅了!
而另一双眼睛,则藏在更暗处,里面全是阴狠和紧张。
这人听说警察今天又来现场了,担心自己扔在附近村民堆肥的烂菜池子里的工具被发现,好不容易下午盼到他们撤走,想着晚上来拿,没料到他们又杀了个回马枪。
他死死盯着那几个晃来晃去的光柱,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个子很高的法医,听着他们断断续续飘过来的话,手心里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特别是听他说“我建议再仔细查查他”时,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就这一下细微的动作,带动了灌木丛,发出了极轻微的“窸窣”一声。
这声音在静得吓人的夜里,对于耳朵尖又精神高度集中的祁东原来说,简直像打了个雷。他猛地抬起头,手电光像把利剑,“唰”地射向商路藏身的方向,厉声喝道:“谁在那儿?!”
商路被这一嗓子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以为自己暴露了,正犹豫是乖乖出去还是继续装死。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商路侧前方不远处的另一簇更密的灌木后,一个黑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猛地窜了起来,朝着跟村子反方向的漆黑野地里没命地狂奔而去!
“站住!”
王队和小陈、小郑反应那叫一个快,立马追了上去。
商路也看清了那个逃窜的黑影,电光火石间,他想起祁东原他们刚才的分析,除了真凶,谁他妈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偷看警察办案?一个念头猛地砸进脑子里——这孙子可能就是凶手!不能让他跑了!
脑子一热,他瞬间把害怕和自身安危全抛到了脑后,几乎是本能地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朝着那黑影玩命追去,嘴里还不管不顾地大喊:“别跑!给老子站住!”
——商路!
他怎么在这!
祁东原眼睁睁看着那个比警察动作还快、闷头冲出去的人影,瞳孔猛地一缩,“你给我回来!”
可那两条腿此刻就跟装了马达似的,哪还听得进他的话!
祁东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黑影明显是个成年男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凶手!商路这么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太危险了!
但商路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眼里只有前面那个狂奔的黑影。他年轻,体力旺,在坑洼不平的田埂上居然越追越近。
前面那家伙听到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叫喊,又慌又怒,知道要是被逮住就全完了。眼看要被追上,他狗急跳墙,猛地从后腰抽出一个硬家伙——正是他作案时用的凶器,一把沉甸甸、带着尖角的旧榔头!
他回身就朝着扑上来的商路狠狠抡了过去!
商路压根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杀个回马枪,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能下意识抬起左胳膊硬扛。
“砰!”一声闷响,榔头结结实实砸在他小臂上,钻心的剧痛瞬间炸开,疼得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趁对方再次抡起榔头的空档,商路反应极快,抬腿就是一个狠踹,对方躲闪不及,仰面摔倒在田埂上。
商路跟豹子似的扑上去,膝盖死死压住对方胸口,拳头跟不要钱似的劈头盖脸就砸了下去。
“妈的!让你跑!让你砸!”
那家伙也是个年轻人,有点力气,拼命挣扎。
可惜他碰上的是商路。
你商爷我啊,从小在孤儿院摸爬滚打,后来在社会上更是没少用拳头开路,打架经验丰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