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镇的主街上,即便不是节假日,也自有一番属于江南小镇的热闹。青石板路被行人的脚步磨得温润,两旁店铺的旗幡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空气里混杂着食物、尘土和阳光的味道。
“让让!让一下哎!”谢辞按着车铃,自行车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在略显拥挤的人流中穿梭。柳青侧坐在后座,一只手虚扶着车座,表情是一贯的淡然,只是眉头在车轮偶尔碾过石板缝隙时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穿过两条烟火气十足的街道,谢辞猛地将车刹在路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的声响。
“下次你再在人行道上骑车,”柳青从后座下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无波,“我就告诉白姨。”
“别啊,哥,我错了还不行吗?”谢辞立刻侧过身,手臂熟稔地搭上柳青的肩膀,脸上堆起讨好的笑,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我在图书馆的旧书堆里扒拉出一本《电气指南》,走,看看去!”
“所以你带我来镇上,”柳青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了然,“就是为了去看书?”
“哎呀,走了走了!”谢辞打着哈哈,推着柳青就往图书馆方向走。
谢辞对电器的那种近乎本能的痴迷,是打小就刻在骨子里的。自从被林秋收养,旅馆里那些简单的闹钟、收音机就没少遭他的毒手,被他拆了装,装了又拆。他的中学物理老师曾拍着他的肩膀,称他是万中无一的电学天才。这评价并非虚言,他曾仅凭着一张模糊的电路简图,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让林秋废弃多年的老电瓶车重新发出了嗡嗡的欢唱。
在图书馆散发着陈旧纸墨香气的一角消磨掉整个上午后,两人钻进一家热气腾腾的面馆,算是解决午饭。
“哥,那个陈诺……不会还在找你一决高下吧?”谢辞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柳青额角似乎有黑线垂下,他夹起一筷子面条,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才淡淡道:“吃着东西就不要说话。”
“嘻,知道了。”谢辞笑了笑,听话地埋下头去,专心对付碗里的食物。
而就在距离面馆不远的一条阴暗巷子里,故事的另一条支线正在无声地展开。巷子尽头,一个下水井盖被轻轻移开,在确认四周无人后,一个身披深色斗篷的身影略显狼狈地钻了出来。
“该死的炼金协会,”那人低声咒骂着,声音沙哑,“老子不过是拿了一块‘心象原质’,至于从新港追我到这江南小镇吗?”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块东西,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红色半透明宝石,在从巷口漏进的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而艳丽的光芒,仿佛内部蕴藏着无数个折叠的微小世界。“真美啊……”他喃喃自语,眼神迷醉,“也难怪那群家伙指定要它……”
他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将宝石收起,警惕地看向巷口阴影最浓重的地方,声音冷了下来:“藏着的那位,连我都放下面子从下水道出来了,你怎么还躲着?”
一双干净的运动鞋从墙根的阴影里迈了出来,鞋底落在潮湿的石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斗篷人看清来者,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些,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我还以为是他们追杀过来了,没想到是个毛头小子。”
来人没有回话,只是轻轻一甩衣袖,一柄样式古朴、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长钉顺势滑入掌心,被他稳稳握住。
“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打架之前要先自报家门吗?”斗篷人语带嘲讽。
回应他的,是对方摆出的一个短刃起手式,姿态沉稳,无声却充满了压迫感。
“敢无视我?”斗篷人似乎被激怒了,斗篷猛地一甩,后腿弯曲,整个人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向前扑去,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我要把你那高傲的头拧下来当酒杯!”
对面似乎没料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仓促间只能将手中长钉横在身前格挡。锵!金铁交鸣之声在窄巷中炸响。
僵持中,斗篷的兜帽微微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他猛地张开嘴,露出两颗明显长于其他牙齿的尖锐犬牙,狠厉地朝着对方的脖颈咬去!
对方仓皇后撤,险险避开要害,但手臂仍被尖锐的指甲划开一道血口。几滴血珠渗出,斗篷人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迷醉的扭曲表情:“真是……美味的味道。小子,你的血……很特别。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或许我可以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哥——你在哪?回家了!”巷子外,隐约传来谢辞由远及近的呼唤声。
斗篷人眼神一动:“你弟弟?”
柳青——此刻站在巷中的正是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长钉反握,姿势变得更加危险。
“抓紧时间,”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我还有事。”
“好小子!”斗篷人怒极反笑,“那我就让你见识下,我们之间真正的差距!”
他猛地展开双臂,掀开斗篷的前襟,露出了双手掌心——那上面,各自烙印着一个暗红色的、线条复杂的六芒星图案!
“以至始祖耶拉之名,无视足下最终之人!于此,请始祖解放术式——‘拥护之名’!”
掌心的六芒星骤然爆发出诡异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浓稠的、散发着腥气的鲜血凭空从他脚下涌出,迅速汇成一片粘稠的血泊。紧接着,一只只形态扭曲、浑身布满诡异眼睛的暗红色猎犬,嘶吼着从血泊中爬出,涎水滴落,在石板上腐蚀出滋滋白烟。
“麻烦。”柳青微微皱眉,低声说了一句。他竟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口香糖,剥开,塞进嘴里快速嚼了几下,然后将其吐掉。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只是为了确保自己接下来的话语足够清晰。
他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扫过前方嘶吼的四只诡眼猎犬,以及它们身后那个狞笑的斗篷人。薄唇轻启,同时将手中的长钉看似随意地向前方掷出。
“神锋。”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下一刹那,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一道道无形无质、却足以扭曲空气的锐利风压,以那柄飞出的长钉为核心,骤然爆发!它们像是拥有生命的透明利刃,精准地贯穿了前方所有的目标——猎犬,以及那个斗篷人。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在被风压触及的瞬间,无论是狰狞的猎犬还是自负的斗篷人,都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般,迅速崩解、碎裂,最终化作一片细密的血雾。随后,那血雾又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迅速气化,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柳青走上前,弯腰拾起那块掉落在地的红色宝石,指尖触碰到宝石表面时,传来一阵温热的异样感。他将其收起,快步离开巷子,只在转身时,留下低若耳语的一句话:
“原来……仅仅只是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