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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

孤灯残影

九月的风带着秋老虎的余温,吹得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沙沙响。沈知野抱着书包,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指尖把书包带攥得发白——开学第一天,他还是看见了周晏。

周晏在操场那边,穿着干净的白校服,和几个男生笑着说话,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像沈知野梦里见过的那样,明亮,温暖,带着他不敢靠近的光。

沈知野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把脸埋得更低。

昨天晚上,何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根鸡毛掸子,眼神冷得像冰:“沈知野,明天去学校,我警告你,不准去找那个周晏。”

他抱着小熊,缩在卧室的角落,没说话——这是他从小黑屋出来后养成的习惯,不跟何黎争辩,不跟她对视,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听见没有?”何黎猛地把鸡毛掸子拍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他浑身一僵,“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再跟周晏来往,我就去他学校闹,去教育局告他们家——告他们非法囚禁我儿子,告他们教坏你这个神经病!”

“非法囚禁”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沈知野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明明是她,把他关在小黑屋里九天九夜,不给饱饭,任由沈阳瑞欺负,现在居然有脸说“囚禁”?

可他的愤怒,在何黎凶狠的目光里,很快就变成了恐惧。他知道何黎做得出来,她连“生你那天就该把你溺死”的话都能说出口,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她真的会去学校闹,会毁了周晏的名声,毁了周晏干干净净的人生。

“我不去找他。”沈知野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颤抖。

“最好是这样。”何黎满意地笑了,笑容里满是刻薄,“还有,在学校老实点,别给我惹事。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必须上完,我才不会让你去丢人现眼。”

夜里,沈知野躺在床上,抱着小熊,眼泪无声地掉下来。他想起周晏在楼道里喊他“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市一中的”,想起周晏生日那天说“每年都陪你过生日”,那些温柔的承诺,像星星一样亮过他的世界,可现在,他却只能被迫推开。

他不能连累周晏。

所以此刻,看着不远处的周晏,沈知野只能死死地躲在阴影里,直到上课铃响,才低着头,匆匆往教室走去。

初三(1)班的教室在三楼,沈知野走到门口时,班主任已经在里面了。“沈知野,进来吧。”班主任的语气很温和,指了指靠窗的一个空位,“你就坐那儿,同桌是林亦,学习挺好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沈知野点点头,低着头走到那个空位旁。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男生,穿着和他一样的白校服,头发软软的,眼睛很大,正笑着看他:“你好,我叫林亦。”

沈知野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说话,只是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远离身边的人。

林亦也不尴尬,只是笑了笑,把自己的课本往旁边推了推,留出足够的位置:“你别紧张,我话有点多,但是人很好的。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互相照顾啊。”

沈知野没回应,只是把书包放在桌肚里,拿出课本,低着头翻着,眼睛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何黎的警告,还有刚才在操场看到的周晏的身影。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一元二次方程,沈知野的思绪却飘得很远。他想起以前在周晏家,周晏也是这样,坐在他旁边,耐心地给他讲题,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说“你看这里,把两个三角形连起来,是不是就清楚了”。

“喂,你在走神哦。”林亦的声音很小,凑到他耳边说,“老师刚才点你名字了,幸好我帮你应了一声。”

沈知野猛地回过神,心脏跳得飞快,下意识看向讲台,老师已经在讲下一道题了。他松了口气,又立刻紧张起来,怕林亦会追问他,只能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林亦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脸色好白啊。”

沈知野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把课本翻得更快了。

林亦大概看出了他的拘谨,没再追问,只是安安静静地听课,偶尔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下课铃响时,他从书包里摸出一颗糖,放在沈知野的桌角:“给你,橘子味的,吃了会开心点。”

沈知野看着那颗糖,糖纸是橙色的,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和周晏送他的那只很像。他的手指动了动,想拿,却又缩了回来——他不敢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怕欠人情,更怕何黎知道了会骂他。

“拿着吧,我妈给我装的,我不爱吃橘子味的。”林亦把糖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很自然。

沈知野犹豫了很久,才慢慢拿起那颗糖,攥在掌心。糖纸有点凉,却让他想起周晏塞给他的那颗草莓味的糖,也是这样小小的,带着别人的善意。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野都过得小心翼翼。他每天早早地去学校,放学就立刻回家,尽量避开可能遇到周晏的地方。林亦每天都会跟他说话,讲班里的趣事,讲老师的小习惯,甚至会分享自己的零食,虽然沈知野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偶尔小声应一句,林亦却从不觉得烦。

直到周五的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沈知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抱着膝盖,看着远处的同学打球。风里飘着青草的味道,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身上,他忽然想起和周晏一起在小区楼下喂猫的午后,也是这样的阳光,这样的风。

“沈知野!”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少年人的清冽,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里尘封的门。

沈知野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仿佛凝固了。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周晏。

周晏跑过来,站在他面前,额头上带着薄汗,气喘吁吁地说:“我找了你好几天了,你怎么都不理我?是不是何黎又为难你了?”

沈知野的头埋得更低了,指甲抠着台阶的缝隙,喉咙里像堵着棉花,说不出话来。他想抬头看周晏,想跟他说“我好想你”,想跟他说小黑屋里的恐惧,可何黎的警告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响起——“你要是敢再跟周晏来往,我就去他学校闹”。

他不能连累周晏。

“你认错人了。”沈知野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却带着刻意的疏离。

周晏愣住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我怎么会认错人?沈知野,你看着我,是不是何黎对你说什么了?”

沈知野猛地站起身,避开他的目光,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我不认识你,别跟着我。”

“沈知野!”周晏伸手想抓住他的胳膊,却被沈知野猛地甩开。

沈知野的力气很小,甩开的动作却带着十足的决绝。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周晏受伤的眼神,怕自己会忍不住,会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他,会连累他。他只能快步地走着,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跑着逃离了操场。

周晏站在原地,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风里的青草味好像突然变凉了,阳光落在身上,也暖不热他心里的慌——沈知野在怕,怕什么?是不是何黎又欺负他了?

沈知野跑回教室,趴在桌子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眼泪掉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林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沈知野的后背:“你怎么了?哭了?”

沈知野摇摇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没事。”

林亦没再追问,只是在他旁边坐下,安静地陪着他。过了很久,沈知野的哭声渐渐停了,林亦才小声说:“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可以跟我说,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可以听你说。”

沈知野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眼眶红肿得像核桃。他看着林亦,这个认识了才几天的同桌,眼里带着真诚的关心,不像何黎的刻薄,不像沈阳瑞的恶意,也不像他自己那样充满了恐惧。

心里的防线,好像松动了一点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知野始终刻意避开周晏。有时在走廊里遇到,他会立刻低下头,转身走进旁边的教室,或者加快脚步,像逃避洪水猛兽一样逃避周晏的目光。周晏也找过他几次,每次都被他冷漠地推开,次数多了,周晏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却不敢再靠近。

而林亦,就像一道温暖的小太阳,每天都围着他转。早上会帮他占好座位,带热乎乎的包子;上课会提醒他老师讲的重点;下课会拉着他去操场散步,说“总待在教室里会闷坏的”。

沈知野也慢慢开始回应他,虽然大多时候只是小声的“嗯”“谢谢”,但至少,他不再像刚开学时那样,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直到有一天,晚自习放学,沈知野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人堵在了旁边的小巷里。

小巷很窄,堆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光线很暗,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染着黄色的头发,嘴里叼着一根烟,正是沈阳瑞的“好朋友”许达。

沈阳瑞站在许达身后,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许达,就是他,沈知野。”

许达吐了个烟圈,上下打量着沈知野,眼神里满是轻蔑:“你就是沈知野?听说你在学校装清高,连周晏都不理?”

沈知野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他看着许达,又看了看沈阳瑞,心里满是恐惧,却死死地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哥让我好好‘照顾’你。”沈阳瑞往前走了一步,踹了踹旁边的纸箱,发出“哗啦”一声响,“谁让你之前躲在周晏家不回来?谁让你跟我抢东西?沈知野,我告诉你,在学校也没人能护着你!”虽然沈阳瑞比他们都小两岁,但是在学校也是个恶霸,经常带着他那群朋友找人麻烦,所以比他大的人都不敢惹。

“瑞哥说了,你就是个神经病,活着浪费粮食。”许达伸手,一把抓住沈知野的衣领,把他拽得离自己很近,烟味呛得沈知野忍不住咳嗽起来,“今天就让你尝尝,得罪瑞哥的下场。”

沈知野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害怕和窒息。他想推开许达,可许达的力气太大了,他根本推不动。他看着围上来的几个男生,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恶意,像黑暗里的野兽,要把他撕碎。

“放开他!”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少年人的愤怒,像一道光,劈开了小巷的黑暗。

沈知野猛地抬头,看见周晏站在小巷口,手里还拿着书包,大概是刚放学就赶过来了。周晏的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许达,身上的白校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周晏?”许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你要护着这个神经病?”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周晏往前走了一步,气势十足,“不然我就报警了。”

许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虽然混,但也知道报警的后果。可他又不想在沈阳瑞面前丢面子,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周晏:“周晏,这事跟你没关系,少多管闲事!”

“他是我朋友,就跟我有关系。”周晏的声音很坚定,一步步往前走,“赶紧放开他,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

说着,周晏就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许达看着周晏认真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狠狠推了沈知野一把:“算你运气好。”

沈知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书包掉在了一旁。他看着周晏,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委屈,还有深深的担忧。

许达带着人,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沈阳瑞走之前,还回头冲沈知野比了个口型:“你等着。”

小巷里只剩下周晏和沈知野两个人。

周晏赶紧跑过去,蹲下来,扶起沈知野:“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沈知野的胳膊被蹭破了皮,渗着血丝,后背撞在墙上,也疼得厉害。可他更怕的是,何黎知道了这件事,会去找周晏的麻烦。

“我没事。”沈知野猛地推开周晏的手,站起身,捡起地上的书包,低着头,声音带着刻意的冷漠,“谢谢你,我先走了。”

“沈知野!”周晏拉住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委屈和不解,“你为什么总躲着我?是不是何黎威胁你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啊!”

沈知野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告诉周晏,他很想他,他很怕,他怕何黎毁了他的人生。可他不能说,他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里。

“我没有躲着你。”沈知野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来往了,你别再找我了。”

说完,他转身就跑,脚步飞快,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周晏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沈知野消失的方向,眼眶越来越红。风里带着秋夜的凉意,吹得他浑身发冷,心里的慌和疼,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不明白,为什么沈知野突然变成了这样。他明明那么怕,明明那么需要人保护,却偏偏要把他推开。

小巷里的纸箱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像在诉说着少年人说不出口的委屈和无奈。月光透过巷口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周晏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盏孤独的灯,亮在无人问津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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