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都县城往东北方向行二十里,便是虎威镇。自镇上拐入几条泥泞交错的田埂,远远便能瞧见同心村边缘,那栋孤零零矗立着的老房子——它,正是李大爷口中的“鬼屋”。
十月的风,裹挟着田埂间湿土的气息,刮在脸上,凉意沁人。上官易随着李大爷行走在田埂之上,目光早被那房子紧紧勾住。这房子是老式的青砖黑瓦结构,大片墙皮已然剥落,露出里头暗沉的砖体,恰似老人皲裂的肌肤。院墙坍塌了大半,荒草从裂缝中肆意钻出,已长至半人多高,风一吹,便簌簌作响,无端添了几分阴森氛围。
“就是这儿了。”李大爷停下脚步,朝那房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不自觉压低几分,“你瞧瞧这四周,别家的田都种满了菜,唯独这鬼屋旁的地,荒了快十年,没人敢去动它。”
上官易颔首,迅速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记录下房子的外观特征,问道:“李大爷,王屋主此刻在里头吗?”
“在倒是在,只是心情糟糕透顶。”李大爷叹了口气,“前儿个刚去镇卫生院拿了药,说是夜里总辗转难眠,心口还闷得慌。我跟他提过你要来,他当时就皱起眉头,嘟囔着‘又是来凑热闹的’,你待会儿说话可得留意着点。”
两人说着,已行至院门口。那扇老旧的木门并未上锁,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悠长的声响传来,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院子里的荒草比院墙外更为繁茂,脚下的石子路被杂草深深掩埋,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有人吗?”上官易朝着屋子喊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传进屋内。
片刻后,堂屋的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隙,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他身着一件洗得泛白的蓝布褂子,头发凌乱如蓬蒿,眼窝深陷,眼下乌青浓重,好似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此人正是鬼屋的现任主人——王屋主。
“你就是那个要查这房子的?”王屋主声音沙哑,眼神中满是戒备,上下打量着上官易,“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这房子邪乎得很。之前来过几个所谓的‘专家’,要么待了半天就屁滚尿流地跑了,要么拿了钱却啥都没查出来,反倒害得我夜里愈发不得安宁。”
上官易往前迈了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而诚恳:“王大叔,我叫上官易,并非来凑热闹,也不图钱财。我专门钻研各地的灵异事件,深知您这几年深受这房子困扰,日子过得艰难,我是真心实意想帮您找出缘由。”
“找出原因?”王屋主冷笑一声,拉开堂屋门走了出来,“能有什么原因?摆明了就是闹鬼!自打三年前我从亲戚手里接过这房子,就没一件顺心事儿。先是我儿子骑车摔断了腿,接着我老婆住院做手术,如今轮到我自己,天天晚上听着屋里响个不停,觉睡不好,班也上不了,你说这不是鬼缠上了是什么?”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比之前愈发难看。李大爷赶忙在一旁劝道:“老王,你别激动,上官小哥看着是个靠谱的人,让他试试也没啥坏处,总比你天天这么煎熬着强。”
王屋主喘了几口气,眼神落在院子里肆意生长的荒草上,语气虽有所缓和,却仍带着犹豫:“可……可这房子实在太吓人了。每天傍晚,屋里就‘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像是有人在摔砸东西,我跑去查看,却什么都没有。有时候夜里还能听见脚步声,你说我哪敢让他在这儿待着?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上官易见状,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他之前调查过的几个灵异事件的资料,还有客户的感谢信:“王大叔,您看看,这是我之前处理过的案子,情况都与此类似,最后都成功解决了。我有专业的设备,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要是您不放心,我可以先在这儿待一天,要是毫无发现,我马上就走,绝不多打扰您。”
他将文件夹递到王屋主面前,眼神中透着坚定与诚恳。王屋主低头翻看着,看到里面的照片和文字,手指微微一顿。李大爷在一旁又劝道:“老王,你就信小哥这一次吧,说不定他真能帮你解决这麻烦,你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王屋主沉默良久,抬头看了看上易,又望了望那栋透着阴森气息的房子,最终长叹一声:“行吧,那你就试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在这儿调查可以,但不许乱动屋里的东西,晚上要是有啥动静,你可别乱跑,安全第一。”
“谢谢您,王大叔!您放心,我一定遵守规矩。”上官易赶忙点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王屋主领着上官易走进堂屋。屋内光线昏暗如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潮湿霉味,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腐朽之气肆意蔓延。家具陈旧不堪,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宛如岁月披上的厚重铠甲,一看便是许久未曾好好打扫过。“这屋子我平时极少进来,就偶尔来瞅瞅门窗。”王屋主说着,指了指东边的一个房间,“你要是调查,就用那个房间吧,里面还有张床,晚上要是想留下也能住。”
上官易谢过王屋主,放下背包,开始仔细打量堂屋的每一处角落。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将光束投向墙角与天花板,又蹲下身子查看地面,还不时用手轻抚墙壁,同时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什么。王屋主在一旁看着,眼神中仍带着几分担忧,站了一会儿,便说道:“我先回家了,就在村头那边,有啥事你就大声喊我。”
“好,您慢走。”上官易抬头应道。
王屋主离开后,院子里愈发安静,静谧得让人心里发毛。上官易继续在屋里展开调查,从堂屋到东厢房,再到西厢房,每个房间都不放过。屋里的陈设极为简单,大多是些破旧的桌椅和柜子,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每个房间的墙角都有一些奇怪的裂缝,像是遭受过某种猛烈撞击。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蒙尘的家具上,给它们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非但没有让屋子增添一丝温暖,反而徒增了几分阴森诡异之感。上官易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正是李大爷所说“怪响出现的时间”。
他坐在东厢房的床边,关掉手电筒,静静聆听着。院子里的风穿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大地在低语。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静。就在他以为今天或许不会出现异常时,突然,“哐当——”一声巨响,如同一记重锤,从堂屋方向传来。
上官易瞬间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手电筒,轻手轻脚地朝着堂屋走去。刚走到东厢房门口,“乒乒乓乓”的声音接踵而至,似有人在疯狂摔砸盘子,又似桌椅在地面上剧烈拖动,声音时断时续,却异常清晰,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谁在那儿?”上官易大喝一声,同时打开手电筒,一道强光射向堂屋。
堂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桌椅依旧保持着原样,蒙着厚厚的灰尘,丝毫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然而,那“乒乒乓乓”的声音仍在持续,且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让人难以分辨具体方向。
上官易眉头紧皱,手持手电筒在堂屋里仔细搜寻。他将每个角落都照了个遍,检查了桌子底下、柜子里面,甚至连房梁都没放过,可依旧一无所获。那声音仿佛凭空而生,明明听得真真切切,却寻觅不到任何源头。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屋主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是不是有声音了?是不是?”他脸色惨白如纸,手中还握着一个手电筒,显然是听到声音后匆忙赶来的。
“嗯,有声音,但找不到来源。”上官易摇摇头,“堂屋里没人,东西也都没被动过。”
王屋主快步走到堂屋中间,惊慌地环顾四周,声音颤抖着:“你听,现在还在响……这房子就是这样,每次响完,我准会生病。上次响完,我就发了三天高烧,你说这不是鬼是什么?”
上官易侧耳倾听,那“乒乒乓乓”的声音确实还在继续,只是相较于刚才,音量稍微小了一些。他全神贯注地分辨着声音的方向,突然注意到,声音似乎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他走到墙边,伸手用力敲了敲墙壁,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与那怪响截然不同。
“王大叔,这房子之前有没有进行过改造?”上官易问道。
王屋主思索片刻,缓缓摇头:“我接手的时候就是这样子,没改过。我那亲戚说,这房子是他爷爷辈传下来的,几十年都没动过了。”
上官易点点头,又走到窗户边,查看窗外的情况。窗外是院子里肆意疯长的荒草,再远处便是农田,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他又仔细检查了屋顶的瓦片,同样没有发现松动的迹象。
那怪响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才渐渐停歇下来。堂屋里再度恢复寂静,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王屋主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恐惧之色依旧未退:“你看,每次都这样,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你到底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啊?要是查不出来,你还是早点走吧,我真怕再出什么事儿。”
上官易看着王屋主紧张的模样,赶忙安慰道:“王大叔,您别着急。今天只是头一回听到这声音,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明天我再仔细检查一下墙壁和屋顶,说不定就能找到声音的源头。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解决这个问题。”
王屋主看着上官易坚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那……那你明天小心点。要是有啥情况,立马喊我。”说完,他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堂屋,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而后匆匆离开了院子。
王屋主走后,上官易又在堂屋里逗留了一会儿。他再次仔细检查了刚才传出声音的墙壁,用手轻轻抚摸墙面,又用手电筒一寸一寸地照着墙缝,可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他心里明白,这怪响绝非“闹鬼”那么简单,背后一定存在着科学的解释。他拿出笔记本,在上面认真写道:“傍晚五点半左右,堂屋出现‘乒乒乓乓’怪响,持续约十五分钟,声音疑似从墙壁内传出,无明显声源。推测可能与建筑结构或管道有关,需进一步检查墙体内部及屋顶。”
写完后,他收起笔记本,走出堂屋,锁好院门,决定先回镇上找个旅馆住下,明天带着专业设备再来。夜色愈发深沉,田埂上没有路灯,唯有月光如水,洒在地面,勾勒出荒草斑驳的影子。上官易走在田埂上,回头望了一眼那栋隐匿在黑暗中的鬼屋,心中暗暗发誓:无论这房子里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他都要将其彻底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