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入一片掩映在绿树浓荫中的别墅区，最终停在一栋现代感十足的独栋别墅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反射着傍晚的霞光，气派却也透着几分冰冷的距离感。
江序跟着季望下车，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在门口。“先生，江先生，欢迎回家。”
“回家” 这个词让江序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里，算哪门子的 “家”？不过是他履行联姻协议，暂时落脚的地方罢了。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发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
季望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对管家吩咐道：“把江先生的行李送到二楼客房。”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离主卧最远的那间。”
江序心里微松。果然，季望和他想的一样，都在恪守着协议的边界，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这样最好，他想，省得尴尬。
“谢谢。” 江序低声对管家道了谢，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望身后走进别墅。
客厅宽敞明亮，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线条硬朗，一如季望给人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香氛味，却驱散不了那份空旷带来的疏离感。江序站在玄关处，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站，手该往哪里放。
“随便坐。” 季望脱下外套，随手递给旁边的佣人，自己则走到沙发边坐下，姿态闲适地打开了面前的平板电脑，似乎在处理一些紧急的工作邮件。
江序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离季望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训话的学生。他不敢四处张望，只能将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指上，感受着客厅里无声流淌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季望偶尔滑动屏幕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渐深的暮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江序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了，他开始想念自己原来那个虽然不大、但至少让他感到自在的公寓。
终于，季望合上了平板，抬眸看向他。江序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累了一天，先去洗漱休息吧。” 季望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晚餐会送到房间里，如果你不想下来吃的话。”
“…… 好，谢谢。” 江序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那我先上去了，季先生。”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上了二楼，找到了管家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客房。关上门的瞬间，他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房间很大，装修风格和楼下一致，冷硬而陌生。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里空落落的。
这就是他未来几年，甚至更长时间要生活的地方。没有温度，没有熟悉感，只有一个名义上的 “丈夫”，和一份冰冷的协议。
他洗漱完毕，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睡衣。睡衣是纯棉的，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是这个陌生空间里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躺在床上，陌生的床品触感让他辗转反侧，许久都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听到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在他门口停顿了几秒，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江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床单。是季望吗？他想做什么？还是只是路过？
各种猜测在他脑海里盘旋，搅得他更加无法安睡。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季望不是那种会逾矩的人。他们只是室友，是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第二天清晨，江序是被生物钟叫醒的。窗外天色微亮，晨曦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他起床洗漱，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考虑到季望可能还没起，他特意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他打算等季望出门后再下楼觅食，或者干脆叫个外卖。
然而，当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时，却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轻微声响。他探头往下看，只见季望已经坐在客厅的餐桌旁，面前摊着一份报纸，面前摆放着简单的早餐 —— 一杯牛奶，几片吐司，还有一小碟果酱。
听到脚步声，季望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醒了？”
江序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脸颊微微发烫，有些局促地走下楼梯：“…… 早，季先生。” 他还是习惯性地用上了尊称。
季望放下报纸，微微蹙了下眉：“在家里，不用这么叫。”
“啊？” 江序愣了一下。
“叫我季望。” 季望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 好，季望。” 江序小声应道，这是他第一次叫季望的名字，舌尖似乎都带上了一丝陌生的温度。他走到餐桌旁，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道自己是该坐下一起吃，还是该回避。
“坐吧。” 季望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一起吃。”
江序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依旧挺得笔直。长长的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显得有些微妙。他拿起面前的吐司，慢慢地涂抹着果酱，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
季望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面前的东西。他放下刀叉，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江序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上，尤其是那杯几乎没碰过的牛奶。
江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加快了吞咽的速度，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
就在他以为季望会就此结束这顿尴尬的早餐时，季望忽然站起身，端起他面前那杯只喝了一小口的牛奶，走向了厨房。
江序愣住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很快，季望拿着那杯牛奶回来了，只是杯子里的牛奶似乎又满了，还冒着氤氲的热气。他将杯子轻轻放在江序面前，语气自然地说：“再喝一杯。”
“啊？不、不用了，谢谢，我……” 江序连忙摆手推辞。他其实不太喜欢喝牛奶，觉得有股腥味，刚才那一小口已经是极限了。
季望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温和的坚持：“早餐喝牛奶对身体好。”
江序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又看看季望平静无波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季望的语气并不强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让他无法轻易说 “不”。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默默地拿起了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那股淡淡的腥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能感觉到季望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反而带着一种…… 审视？或者别的什么他读不懂的情绪。
喝完牛奶，江序放下杯子，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季望似乎对他的 “配合” 还算满意，微微颔首。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好。” 江序点点头。
季望走到玄关换鞋，就在他即将出门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还坐在餐桌旁的江序，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玄关的柜台上，“这是副卡，你要是缺什么东西，或者想出去逛逛，直接刷这个。”
江序连忙站起身：“不用了！季望，我自己有钱，真的不用……” 他下意识地拒绝，他不习惯欠别人东西，尤其是季望的。他们只是协议关系，他不想有过多的牵扯。
季望看着他，眼神深邃了几分，语气却依旧平静：“江序，” 他叫了他的名字，“我们现在是法律承认的夫妻。”
江序的心猛地一跳。
“夫妻之间，互相提供经济支持，是很正常的事情。” 季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江序耳中，“这不是施舍，只是…… 履行义务。” 他用了 “履行义务” 这个词，似乎是在照顾江序的情绪，给他一个台阶下。
江序的手指蜷缩起来，放在身侧，指尖微微泛白。他知道季望说的是事实，从法律层面上讲，他们确实是夫妻。可是，“夫妻”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太沉重，也太遥远了。他无法将自己和季望，与这个亲密的词语联系起来。
季望没有再逼他，只是将卡留在了那里：“拿着吧，以防万一。管家会在家，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说完，他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别墅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带走了季望身上那清冽好闻的气息。
江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看着玄关柜上那张静静躺着的黑色卡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季望今天的举动，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纠正称呼，让他一起吃早餐，为他续上牛奶，甚至留下副卡…… 这些细微的、带着某种 “关怀” 意味的举动，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他不明白季望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让这场协议婚姻看起来更 “逼真” 一点吗？还是…… 有别的原因？
江序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无措。季望的靠近，是无声的，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似乎正在试图一点点打破他早已习惯的、冰冷的安全边界。
他该怎么办？是继续筑起高墙，还是…… 尝试着，稍微打开一条缝隙？
这个问题，让他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强烈，透过玻璃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江序心头那一点点莫名的、微涩的迷茫。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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