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地府历2024年3月19日 星期二 天气:忘川河上的雾浓得像申论素材
早上7:30,我被宿舍的「鬼闹钟」震醒了。
这玩意儿不是声音,是直接在你魂体里产生共振。感觉就像有人拿你的肋骨弹《命运交响曲》。我睁开眼,胖子室友已经点了三根香,烟雾缭绕中他在做掐指运算——不用手,纯意念。瘦子更离谱,他在墙上贴满「上岸符」,每张符上写的都是「今年一定行」。我凑近一看,落款是「范进」。
"你偶像的墨宝?"我问。
"不,"瘦子说,"这是我花50冥币在奈何桥地摊买的。据说范进每疯一次,就写一张。"
我看了看那堆符,至少上百张。看来范进在地府的300年,没少疯。
我提前到了奈何桥。桥还是那座桥,但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孟婆,没有喝汤的魂,只有一排共享单车,上面写着「阴德出行」。
桥头上有个小亭子,挂着牌子:「地府考试院特约教学点」。亭子里有个二维码,我扫了下,弹出个小程序:「范老师一对一辅导预约系统」。首页第一条评价:
"范老师人很好,就是扇巴掌有点疼。——一个被扇醒的举子"
我正准备再看,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新来的?"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明朝服饰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涎水。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杯,杯子上印着「地府考试院优秀员工」。
"范……范老师?"
"嗯。"他吸溜了一口茶,"你查过分吗?"
我一愣:"什么?"
"查分,"他重复,"就是你生前,考公查分。查过几次?"
"17次。"
他眼睛亮了,像饿鬼看见供品:"17次?好苗子!"
我们坐在奈何桥的石墩上。范进打开保温杯,里面飘出来的不是热气,是怨气。
"查分恐惧症,"他开场,"你以为是心理问题?不,是命理问题。"
我懵了:"命理?"
"对。你每次查分,都在消耗你的阳寿余额。你查17次,折寿17个月。你第18次没查,是因为你已经死了。"
我想反驳,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所以,"他继续说,"克服查分恐惧症的第一步,就是——不要查。"
"不查怎么知道成绩?"
"猜。"
"???"
范进从怀里掏出个龟壳:"我当年科举,考完从不查榜。我就用这个龟壳算,算出来是第几名,就是第几名。准得很。"
他当场演示,摇了摇,倒出三枚铜钱,看了半天:"你这次能上岸。"
"真的?"
"假的,"他面无表情,"这玩意儿我练了200年,准确率还不如地府的摇号系统。"
"来,模拟查分。"范进掏出个平板,界面跟阳间的查分网站一模一样。
我手开始抖。
"别抖,"他说,"抖就说明你怕了。怕了,就输了。"
他指着屏幕:"输入身份证号。"
我输了。
"输入准考证号。"
我输了。
"输入验证码。"
我输了。
"点击查询。"
我手指头悬在屏幕上,死活按不下去。脑海里全是那17次的"未入围",全是邻居家王叔的贺喜声,全是那0.5分的嘲讽。
"按啊,"范进说,"你怕什么?最差的结果不就是'未入围'吗?"
"我怕的就是这个。"
"那你希望是什么?"
"入围。"
"你又知道什么是入围?"范进突然提高音量,"入围就是另一个开始!你入围了,要面试。面试过了,要体检。体检过了,要政审。政审过了,要公示。公示完了,还有试用期!你才到哪?"
他这一吼,我魂体都震了三震。
"我当年中举,"他声音突然低下来,"高兴得疯了。为什么疯?不是因为我考上了,是因为我发现,考上之后,还有会试,还有殿试,还有翰林院,还有三十年的候补。我一辈子都在考,考到死,考到疯,考到再死一次。"
他喝了口怨气茶:"所以,查分恐惧症,怕的不是分数,是后面那一串无穷无尽的'还有'。"
"来,"范进说,"我现在给你治。"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竹板:"知道这是什么吗?"
"戒尺?"
"不,这是'清醒器'。"他站起来,"当年我疯的时候,我丈人给了我一个大逼兜。那一下,把我从梦里扇醒了。现在,我把它改良了。"
他让我站起来,背对着他。
"我现在模拟你查分。我说'查询',你就回头,看着我手里的成绩。不管上面写什么,你都要接受。然后,我给你一下。这一下,是为了让你记住——分数就是个屁,活着,哦不,死着,才最重要。"
我战战兢兢地站好。
"查询!"
我猛地回头,看见平板屏幕上三个大字:
「未入围」
心脏骤停的感觉又来了。虽然我没有心脏。
"好,记住这个感觉。"范进说,"现在,清醒!"
"啪!"
竹板结结实实落在我魂体上。
疼。钻心的疼。比死的时候还疼。
但也确实清醒了。
"再来。"范进说。
"查询!"
「未入围」
啪!
「未入围」
啪!
「未入围」
啪!
我们重复了17次。17次未入围,17次竹板。
到第18次的时候,我已经麻木了。平板上的字变成了:
「入围」
我愣住了。
范进却照打不误。
啪!
"老师,"我捂着魂体,"我入围了!"
"所以呢?"范进面无表情,"入围就不用挨打了吗?入围就不用考试了吗?入围就能当上公务员了吗?"
他这句话,醍醐灌顶。
我终于明白,我的PTSD不是怕那0.5分,是怕这0.5分背后的——永无止境。
"好了,"范进收拾东西,"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老师,"我问,"那我下次课什么时候?"
"下次?没有下次了。"范进说,"一共就一节课。剩下的,你自己悟。"
"啊?"
"我当年中举后,疯了三年,悟出一个道理。"他背对着我,声音悠远得像从明朝传来,"考试是个无底洞,但你可以选择不掉下去。不,你已经掉下去了。那就选择在洞里,开开心心地挖泥巴。"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你的课后作业。"
我打开一看,上面用毛笔写着:
《论0.5分的不重要性》
要求:800字,不得提及考试、分数、上岸、编制、邻居家王叔。
提示:可以写孟婆汤的味道,忘川河的水温,或者你室友的脚臭。
我抬头想再问,范进已经不见了。
奈何桥上,只有他的保温杯还留在石墩上,杯盖上写着一行小字:
"中举了,然后呢?"
我魂体疼得发抖,但心里莫名轻松。
路过奈何桥边的孟婆摊,今天歇业。门口贴着告示:
"今日休息,孟婆去参加'地府优秀员工'评选答辩。题目:《如何提升孟婆汤口感与客户满意度》。"
我笑了笑,连孟婆都要答辩。
这不就是另一个我吗?
我推开门,三个室友齐刷刷抬头。
"见到范进了?"胖子问。
"嗯。"
"挨打了吗?"
"挨了。"
"几次?"
"18次。"
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瘦子说:"牛逼,我当年只挨了7次就哭着跑了。"
我躺上床,打开那张作业纸,开始写。
标题: 《论0.5分的不重要性》
第一句:"0.5分不重要,因为孟婆汤打八折也需要1000阴德,而我月薪才800。"
写完后,我看着窗外的忘川河,河面上飘着几个刚死的程序员,还在讨论"需求"。
我突然想起范进最后那句话:
"中举了,然后呢?"
是啊,考上了,然后呢?
还不是一样,换个地方继续考。
我爬起来,把那17张「未入围」的成绩单(地府打印给我的)贴在墙上。
然后拿起笔,在每张上面写下一句话:
"第1次:未入围,但咖啡很好喝。"
"第5次:未围,但哈尔滨的雪很美。"
"第10次:未入围,但飞机上的鸡翅有3块。"
"第17次:未入围,但死后发现,忘川河的雾,确实挺大的。"
写完第18张,我写上:
"入围了,然后呢?"
然后我把这些纸全部撕了,扔进宿舍的「转世垃圾桶」。
胖子看傻了:"你疯了吗?"
"没疯,"我说,"我只是被扇醒了。"
范进那一巴掌,没白挨
今天学到了三件事:
1.
查分恐惧症的本质,是害怕"还有"。
2.
0.5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疯。
3.
范进疯了300年,现在靠扇别人巴掌保持清醒。
地府的公务员考试,不考你会不会,考你疯没疯。
疯了,就算中举,也是个疯举。
没疯,就算没中,也还能再考。
至于我?
李未眠,24岁,死于考公,死于心脏骤停,死于一道没算出来的行程问题。
现在,我在地府。
准备第18次考试,也准备第180次,1800次。
但这一次,我决定先写一篇关于孟婆汤口味的申论。
字数:800。
要求:不得提及考试、分数、上岸、编制、邻居家王叔。
提示:可以写范进的保温杯,很保温,也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