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的脚步彻底消失后,云无涯没有立刻起身。他躺在草席上,呼吸依旧微弱,手指却悄然滑向腰间的储物袋。千机匣安静地贴在掌心,里面的毒针已重新归位。他知道,真正的戏才刚开始。
他缓缓坐起,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墙上的三条蛇尸还钉在那里,毒血顺着墙面往下淌。他走过去,一把将蛇尸扯下,甩到床边地上,摆成扑咬的姿态。其中一条的头歪向他的手臂方向,看起来就像临死前被反杀。
接着他撕开左袖,露出小臂内侧。那里原本光滑无伤,此刻却被他自己划出一道浅口。血流不多,刚好够渗进布料,形成被咬过的假象。他又从储物袋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漆黑药液涂在嘴角。那药遇空气即化,瞬间变成暗红血痂,像是中毒后呕出的黑血。
做完这些,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灰布包。打开后是一撮灰白粉末,带着淡淡的腥腐味——九幽冥涎散。这是他早年从一处废弃药庐里翻出来的古方残药,能压制灵脉跳动,让心跳慢如将熄之火。他曾试过一次,差点真死过去。
现在,正好用上。
他将药粉倒入舌尖,闭嘴吞下。一股寒意立刻从喉咙直冲四肢,皮肤迅速发凉。他盘膝坐下,运转闭气法,同时放松全身肌肉,让身体进入假死状态。体温下降,脉搏减缓,连呼吸都几乎停住。
刚躺回草席,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是两个人,一重一轻。重的是靴子踩地的声音,应该是护院;轻的是布鞋,可能是医师。
云无涯闭眼不动,只剩一丝极细的鼻息维持着最低生命迹象。
门被推开。陈医师提着药箱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侍女。侍女穿着云家仆役的青色短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一直在屋内扫视。
“就是这里。”护院在门口停下,“昨夜有动静,三长老说来看看。”
陈医师点头,走到床边低头查看。他先看了云无涯的脸,发现唇角有黑血,眉头一皱。又伸手去探鼻息,半天才感觉到一点微弱起伏。
“中毒了?”侍女问。
“不止。”陈医师伸手去搭脉。
云无涯早有准备。他的右手浸过冰水,脉门处贴了一层薄冰晶。寒气逼人,触手如死尸。
陈医师一碰就缩了下手,随即强忍着继续按压。片刻后他收回手,脸色凝重。
“经络闭塞,毒已入心。”他说,“活不过三日。”
侍女没说话,只是走近几步,蹲下身掀开草席一角,想看看伤口情况。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云无涯因动作牵动体内药力,灵力出现短暂波动。左眼深处,玄色纹路不受控制地一闪。
那光极短,像黑夜中划过的火星。
可侍女正巧抬头,目光对上他的脸。
她愣住,眼睛猛地睁大。
下一秒,她尖叫一声,猛地后退,撞翻了门边的药罐。陶罐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里面的药丸滚了一地。
“怎么了?”陈医师吓了一跳。
“他……他眼睛……”侍女指着云无涯,手指发抖,“刚才……发光了!黑色的光!”
陈医师皱眉:“胡说什么?昏迷的人怎么会睁眼?”
“我真的看到了!”侍女声音都在颤,“像蛇一样,纹路在动!”
陈医师不信,但也不再多问。这种事传出去只会惹麻烦。他合上药箱,低声说:“人快死了,别在这久留。”
两人匆匆离开。门关上时,云无涯仍躺着不动。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他才在意识深处缓缓睁开眼。
药效已经深入识海,神魂开始撕裂。那种痛不是肉体上的,而是从脑子里一根根抽丝般往外拉。他知道,这是触发轮回之瞳的代价。
他不躲,也不叫,任由疼痛蔓延。
眼前画面开始闪动。
一片昏红的天,巨大的祭坛矗立中央。石柱上刻满符文,地面流淌着暗金色的液体。有人站在祭坛最高处,背对着他。
那人穿着雪白长袍,手中握着一面镜子。镜面泛着血光,映出无数挣扎的人影。
云无涯认出了那背影。
玄霄子。
画面再闪。
祭坛下方跪着许多人,都是身穿玄门弟子服饰的修士。他们双手高举,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文。而主持仪式的,正是他自己。
补天秘术即将启动。
可就在这时,玄霄子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角那枚朱砂痣,在血月下变成了幽蓝色。
镜子猛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云无涯感到胸口一痛,低头看去——一柄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剑柄上缠着熟悉的符绳,那是他亲手为挚友系上的。
记忆碎片到这里戛然而止。
云无涯在草席上猛地抽搐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轮回之瞳缓缓闭合,左眼的玄纹沉入皮下。
他现在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玄霄子是在补天仪式中途动手的,不是事后偷袭。
第二,那面镜子,能复制功法,也能吞噬元神。前世他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自己的力量被那镜子一点点吸走。
他慢慢调整呼吸,把体内的药力稳住。九幽冥涎散还在起作用,脉象依然微弱。他知道外面已经开始传话了。
“云无涯中毒垂死。”
“活不过三天。”
这些话会传到云天雄耳朵里。只要对方信了,就不会再派人连夜追杀。接下来几天,他就能安心藏在这里,等身体恢复。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再触发一次轮回之瞳。
这次看到的记忆太短,还不够。他必须知道更多——比如补天秘术的完整口诀,比如当年有哪些人参与背叛,比如天道崩裂的真正原因。
他靠在草席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储物袋。千机匣在里面安静地躺着。他知道,真正的反击还没开始。
外面阳光渐亮,照进屋子的一角。灰尘在光柱中浮动。
云无涯闭着眼,脸上的黑血已经干涸,像一道裂开的旧疤。他的呼吸几乎不可闻,胸口起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远处传来钟声,是云家晨训的号令。
屋内无人走动,只有药罐碎片散落在地,其中一颗药丸滚到了床边,沾上了云无涯指尖流出的血。
血珠顺着药丸表面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