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后山的雾气还未散尽。云无涯躺在草席上,指尖微微一动。体内的九幽冥涎散仍在压制灵脉,呼吸微弱,心跳缓慢。他知道外面已经传开了——他活不过三日。
护院的脚步声早远去,屋内只剩碎药罐滚在地上的痕迹。他缓缓睁眼,左眼深处玄纹一闪即逝。
不能久留。
云天雄不会只派死士试探一次。假死只能拖延时间,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他撑起身子,动作极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青灰色丹丸。这是他早年炼制的易容丹,服下后能改变五官轮廓,持续六个时辰。
他吞下丹药,脸上皮肤泛起一阵麻痒,五官逐渐扭曲变形。原本瘦削的脸变得圆润,眉眼也模糊了轮廓。他又从袋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贴在左眼下方。符纸泛起微光,将那道隐现的玄色纹路彻底遮住。
衣衫换过,灰扑扑的粗布短打换成锦缎华服。腰间千机匣藏在袖中,触手冰凉。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城里那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夜色降临时,他已混入沧澜城。
醉梦楼灯火通明,丝竹声不断。门口站着两名迎客,见他衣着富贵,立刻笑脸相迎。他丢出一块灵石,淡淡道:“听曲。”
小厮引他入座,位置靠角落,视野却能扫遍全场。他要的不是热闹,是线索。这几日云家与外宗往来频繁,醉梦楼作为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最易听到不该听的话。
他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入喉,毫无滋味。他本就不靠五感判断环境,而是用神识感知气息流动。几桌宾客身上带着低阶魔气残留,应是常来此地的散修。台上舞姬尚未登台,台下已有不少人吆喝催促。
忽然,鼓声一响。
红纱飘起,一名女子缓步走上高台。她穿火红长裙,裙摆拖地,发间朱砂花钿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手中团扇轻摇,绣着阴阳双鱼图案。她未开口,全场却静了下来。
云无涯目光一凝。
这女人……不对劲。
她每走一步,脚踝处银铃轻晃,却没有声音传出。这不是普通禁音术,而是用灵力封住了震动频率。更奇怪的是,她身上气息若有若无,像是刻意隐藏了修为。
秦媚骨。
他听过这个名字。醉梦楼头牌,传言能窥天机。他向来不信这些坊间奇谈,但此刻,他左眼突然传来刺痛。
玄纹在符纸下躁动。
他不动声色,手指扣住桌沿,强行压下神魂波动。可就在这时,台上的秦媚骨忽然停步,目光直直望来。
两人视线相撞。
她嘴角微扬,竟转身走下高台,朝他这边走来。
周围宾客发出低呼,有人笑说:“今日媚骨姑娘看上谁了?”没人敢拦她。她在醉梦楼地位特殊,连老鸨都敬她三分。
云无涯握紧袖中千机匣,全身肌肉绷紧。他现在灵力未复,轮回之瞳受药力压制,一旦暴露身份,后果难料。
秦媚骨走到他面前,俯身靠近。香气袭来,是沉水香混着一丝血腥味。
她抬起手,指尖直点他眉心。
接触瞬间,云无涯脑中轰然炸开!
画面闪现——
一片废墟般的祭坛,天空裂开巨大缝隙。他站在阵眼中央,手中结印,周身金光涌动。身旁站着一个女子,身穿玄门弟子袍,手持鎏金算盘,正为他护法。
那是她。年轻时的她。
魔潮如海浪般扑来,她拼死挡住一道黑光,口中喷血,却仍大喊:“快完成秘术!”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云无涯猛地回神,额头冷汗直流。左眼剧痛不止,玄纹几乎冲破幻符。他强忍不适,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秦媚骨收回手,指尖沾着他眉心的一点湿意。她看着那滴汗,又抬头看他,笑了。
“公子面带死气,却有龙魂护体。”她说,“有趣。”
云无涯盯着她,声音低沉:“你刚才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她轻轻摇头,眉心花钿下渗出细小血珠,顺着额角滑落。她不在意地抬手抹去,“只是碰了碰你的命格,结果天机反噬罢了。”
他说不出话。
这种能力超出了他的认知。轮回之瞳是他独有的秘密,从未有人能主动触发。可她不仅触碰到了他的命运线,还看到了片段。
她知道些什么?
“你认识我?”他问。
“不认识。”她笑意不减,“但我等你很久了。”
这话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他警觉。他不是容易动摇的人,可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剖开了他层层伪装。
他沉默片刻,缓缓起身:“多谢姑娘吉言,我该走了。”
转身欲离,手腕却被轻轻勾住。
秦媚骨站在他身后,声音很轻:“你的盒子,在响。”
他一怔。
袖中千机匣确实有轻微震感。他早年改造此物时设了共鸣阵,只有遇到特定灵力波动才会激活。而这种波动,通常来自同源材料。
他看向她脚踝。
红裙下,银铃静静挂着,表面流转着极淡的符文光泽。
和千机匣内那半块玉佩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却发现秦媚骨已经松手退后一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公子慢走。”她轻声道,“下次来,我为你跳一支真正的舞。”
他没有回答,快步走向出口。
穿过走廊时,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手中酒杯。杯中水面倒映着他的左眼。幻符微颤,玄纹若隐若现。
她怎么会知道?
他握紧酒杯,指节发白。
脚步声在身后渐远。醉梦楼深处,秦媚骨立于窗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她抬手抚过眉心,血珠再次渗出。
“终于等到你了。”她低声说。
窗外月光洒落,照在她脚踝的银铃上。铃铛无声,却在某一瞬,内部符文亮了一下。
同一时刻,云无涯袖中的千机匣,震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