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风穿过云家后山密林,带着一股铁锈味。云无涯贴着树干前行,左手始终按在腰间千机匣上。那东西从刚才开始就微微震颤,指向祖祠北侧的偏林。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放缓呼吸,一步步潜行。
前方传来刀剑交击声,很轻,但足够清晰。三个人围攻一个,招式狠辣,全是杀招。云无涯伏低身子,借着林间残火的光看见三人穿的是云家死士的黑衣,袖口绣着暗红云纹——那是云天雄直属的标记。
被围攻的人背对着他,一身青色男装,身形瘦削。那人手中握着一把鎏金算盘,指节翻动间,算珠飞出如箭,接连撞开两人的攻势。第三名死士跃起,一剑劈下,正中算盘中央。一声脆响,算盘裂成两半,灵光瞬间溃散。
那人踉跄一步,肩膀渗出血迹。云无涯瞳孔一缩。就在那一瞬,对方脖颈处浮现出一道金色纹路,细密如蛛网,从锁骨向上蔓延。那纹路一闪即逝,却让他左眼猛然刺痛。
轮回之瞳在震动。
前世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一片血色祭坛,九根铜柱环绕中央一人,那人背对而立,颈上有金纹流转。画面一闪而过,剧痛随之而来,像有刀在剜他的脑髓。
他咬牙压下痛感,右手已将千机匣推至肩前。机关轻响,十三根银针无声滑入发射槽。他闭了闭眼,调整内力流向,下一瞬,手指扣动。
银针呈北斗阵型射出,破空无声。第一根贯穿左侧死士喉部,第二根紧随其后,第三根补位封喉。三人几乎同时仰倒,脖颈喷出鲜血,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林中骤然安静。
那名男子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云无涯身上。火光映照下,五官轮廓分明,眉心一点朱砂若隐若现。云无涯心头一震——这人是女人,而且他认得。
秦媚骨。
醉梦楼的花魁,那个曾用指尖触他眉心、让轮回之瞳被动觉醒的女人。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扮作男子?更关键的是,她脖子上的纹路……和自己的玄纹同源?
他刚要开口,秦媚骨突然抬手捂住头。她的身体剧烈晃动,嘴角溢出血丝。紧接着,鼻腔、眼角、耳道同时渗出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你——”云无涯冲上前一步。
秦媚骨双膝一软,直挺挺倒向地面。他伸手接住,手臂碰到她后颈时,那道金纹再次浮现,与他左眼产生共鸣,轮回之瞳再度撕裂般疼痛。这一次,记忆碎片来得更清晰:万年前的玄门大殿,一名女子跪在石阶上,双手捧着一块天道残片,声音颤抖:“宿命之人将堕凡尘,唯我能引其归途。”
画面戛然而止。
云无涯稳住身形,低头看怀中的女人。她气息微弱,七窍血迹未干,但脉搏尚存。千机匣还在震动,这次不是因为祖祠,而是因为秦媚骨身上的某种东西。
他不再犹豫,一手托住她背部,一手穿过腿弯,将她抱起。她的头靠在他胸口,体温偏低,呼吸浅促。他快步穿出密林,避开巡逻路线,朝着沧澜城方向疾行。
路上,他注意到她腰间断裂的算盘残片仍在散发微弱灵波,频率竟与千机匣内的玄铁令残片同步。这不是巧合。她接近自己,绝非偶然。
半个时辰后,醉梦楼后巷出现在视野中。灯笼昏黄,门口无人值守。云无涯绕到侧门,用一枚普通铜钱敲了三下。门缝拉开一条线,守夜的仆妇探出头,看清是他后立刻让开。
“送她去我常去的静室。”云无涯低声说。
仆妇点头,引他穿过回廊。走廊两侧挂着纱帘,隐约有人影晃动,但没人出来。醉梦楼表面喧闹,内部却布有禁制,外人无法窥探深处。
静室在二楼尽头,门漆暗红,门槛刻着符文。云无涯一脚踹开,抱着秦媚骨走进去。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榻、一张小桌和一面铜镜。他将她平放在床上,手指搭上她手腕。
脉象紊乱,灵台封闭。这是强行逆推天机的后果。他想起她在醉梦楼第一次见自己时说的话:“我等你很久了。”那时他还以为是试探,现在看来,她是早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解开她外袍,检查伤势。除了肩头剑伤,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但当他的手碰到她后颈时,那道金纹再次浮现,持续时间比之前长了几息。与此同时,左眼玄纹也开始发烫,轮回之瞳自动开启。
一段新记忆涌入:血月下,一名白衣男子站在祭坛顶端,手中握着半块玉佩。下方九具尸体排列成环,其中一具正是秦媚骨。她睁着眼,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画面中断前,男子转头看向镜头——那是年轻时的自己。
云无涯猛地收回手,冷汗滑落。这段记忆从未出现过。它不属于补天仪式,也不属于陨星之夜。它是新的,而且直接关联秦媚骨的死亡。
他盯着床上昏迷的女人,心跳加快。她不是普通的预言者。她的命格能感应轮回之瞳,她的能力以生命为代价,她脖颈的金纹与自己同源。最重要的是,她为了见到自己,不惜逆天改命,哪怕七窍流血也在所不惜。
门外传来脚步声。云无涯迅速将秦媚骨放平,退到墙角。门被推开,仆妇端着一碗药进来。
“这是楼主备用的固元汤,能稳住心脉。”她放下碗,看了眼床上的人,“她……还能醒吗?”
云无涯没回答。他盯着秦媚骨的脸,忽然发现她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下一瞬,她的眼睛睁开。
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两道血线从眼角缓缓滑下。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终于来了。”
云无涯蹲下身,与她平视。
“你说等我很久。”他说,“为什么?”
秦媚骨的嘴边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她的手慢慢抬起,指尖朝他伸来,似乎想碰他的脸。但在半空中停住,指尖滴下一滴血,正好落在他左眼下方。
那滴血没有滑落,而是被皮肤吸收。
他左眼的玄纹猛地亮起,金色纹路从瞳孔边缘扩散开来,像火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