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在手背上,温的。
云无涯抬头看屋檐,风铃未动,檐角也无积水。第二滴血顺着瓦缝滑下,砸在他袖口,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不动声色收回手,把袖中毒瓶握紧。昨夜书房盗出的血书和断指已藏进千机匣夹层,玉佩还在发烫,像是在催他行动。他知道,这一夜过后,对方不会再等。
清晨,天刚亮,云家马场已有弟子在训马。云无涯穿着灰布短打走来,脚步不快,脸上带着一贯的麻木。几个旁支子弟看见他,低声笑骂“灾星又来了”,没人上前搭话。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那匹青鬃马。这马是族里最老的一匹,平日由他照料,鞍具破旧,缰绳也磨得发白。他牵起缰绳,翻身上马,动作迟缓,像极了一个连力气都使不出的废柴。
马蹄刚动,突然暴起。
青鬃马前蹄高扬,嘶鸣一声,猛地调头冲向悬崖方向。马背上的云无涯“啊”地叫出声,双手死死扯住缰绳,身体剧烈晃动,眼看就要被甩下去。
围观弟子惊呼。
“快拉住!”
“蠢货要摔死了!”
云无涯满脸惊慌,嘴里喊着“停下”,手上却悄悄将灵力压到最低,任由马匹狂奔。就在马蹄踏碎地面、即将冲出围栏的瞬间,他左眼一痛。
玄纹浮现。
视线穿透马鞍皮革,下方赫然蜷着一条通体碧绿的蛇,头呈三角,鳞片泛着油光,正随马身起伏缓缓抬首——正是噬灵蛇王,专克炼体修士护体气劲。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更显恐惧。
就在蛇王张口扑来的刹那,他故意松手,身体一歪,滚下马背。同时左臂一送,让蛇牙狠狠刺入皮肉。
剧痛炸开。
轮回之瞳不受控制地激活。
画面闪现:万年前,他被锁在青铜柱上,四周是深不见底的蛇坑。无数毒蛇从岩缝中钻出,啃咬他的四肢百骸。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站在高台,冷眼俯视——是青年时期的玄霄子。
“你修补天道,我便让你尝尽万蛇噬心之苦。”
记忆碎片如刀割神魂,但他咬牙撑住,没有叫出声。
落地翻滚时,他右手迅速从袖中毒瓶倒出残液,抹在蛇王七寸处。毒素渗入,蛇身猛地抽搐,表皮迅速变黑,冒出腥臭黑烟。三息之内,整条蛇化作一滩黏稠黑水,渗入泥土,不留痕迹。
云无涯趴在地上喘气,左臂伤口流出黑血,脸色发青,嘴唇颤抖。他撑着地面爬起,脚步踉跄,整个人摇摇欲坠。
“蛇……蛇呢?”他声音发抖,看向四周,“刚才有蛇!它咬了我!”
有人跑过来查看,只看到地上一摊黑水,闻着刺鼻。
“哪有什么蛇?怕不是吓疯了?”
“看他胳膊都黑了,毒性不轻,快叫医师!”
云无涯被人扶起,走路歪斜,嘴里还念叨着“马鞍里有蛇”,眼神涣散,一副重伤将死的模样。
远处高台上,云天雄放下望远镜,嘴角微扬。
“废物终究是废物。”他低声说,“连一头畜生都控不住,还妄想活过今日?”
他转身离开,不再关注。在他看来,云无涯已中噬灵蛇王之毒,哪怕不死,修为也将尽废,不足为虑。
但云天雄没看见的是,云无涯被扶着走回废柴院的路上,手指悄悄捏碎了袖中毒瓶的空壳。瓶底残留的药渣被他用指尖碾进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回到破屋,他关上门,反手贴上一道静音符。屋里陈设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墙角堆着草药罐。他脱下外衣,撕开左臂布条,伤口周围皮肤发紫,但血液早已止住。
他从千机匣取出银针,挑破伤口,挤出几滴黑血,滴进瓷碗。血刚落碗,立刻冒起细泡,发出腐臭味。
“有效。”他低语。
新配的“破罡散”弱化版不仅能麻痹神经,还能与蛇毒反应生成可追踪的残息。更重要的是,这毒剂对高阶妖兽尸体有彻底溶解效果——蛇王消失,不留证据。
他用清水冲洗伤口,涂上解毒膏,又从床底拖出铁盒,取出一枚黑色小丸吞下。这是前世自创的“镇脉丹”,可压制毒素扩散,同时稳定轮回之瞳带来的神魂震荡。
做完这些,他靠在墙边闭眼。
脑海里仍是万蛇噬心的画面。玄霄子站在高台上,眼神冷漠。那一夜,他被囚于九幽蛇窟,整整七日,元神被虫蚁蚕食,只为逼他交出补天秘术。
原来这一世的蛇阵,并非偶然。
云天雄背后之人,果然与前世有关。
他睁开眼,左眼玄纹仍未消散,像刻进瞳孔深处的印记。他抬起手,指尖触到眼角,皮肤下传来细微的灼热感。
玉佩又开始发烫。
他低头从千机匣取出那半块玉佩,与雪团颈间红绳上的半块遥遥相对,竟有微弱共鸣。只是此刻,玉佩的震动不止是召唤,更像是……预警。
他站起身,走到屋角铜镜前。
镜面斑驳,照不清全脸,但他清楚看到,左眼瞳孔中,玄纹正缓缓旋转,如同某种古老阵法正在苏醒。
外面天色渐暗,风从窗缝钻入,吹动桌上一张药方纸页。纸上写着“假死”“麻痹”“迟缓”三种毒剂配比,最下方多了一行新添的小字:
**噬灵级妖兽,三息溶骨。**
他把药方折好,塞进千机匣底层。然后从床下拖出一只陶罐,倒出几株干枯草药,开始研磨。
手腕忽然一沉。
脚踝处的银铃不知何时松了封印,轻轻响了一下。
他动作一顿。
下一瞬,左眼剧痛。
玄纹爆闪。
没有记忆回溯,没有画面浮现。
只有一滴血,从眼角缓缓滑下,顺着脸颊,滴落在陶罐边缘,渗进草药粉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