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云无涯的左眼流下来,滑过脸颊,滴进陶罐。草药粉末被血浸湿,颜色变深,散发出一股铁锈味。
他没擦,也没动。手指还捏着研磨杵,指节发白。脚踝的银铃不再响,但腰间的玉佩持续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皮肉上。
痛感从眼眶深处扩散到整个头颅。这不是普通的疼,是神魂被撕开的感觉。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冲——青铜柱、蛇坑、白袍身影、锁链声、火焰燃烧的声音。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这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把研磨杵放下,从千机匣里取出玄铁令。令牌表面粗糙,刻着断裂的纹路,像是被人强行掰开过。他用指尖抹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将左眼流下的血涂在令牌中央。
血渗进去的瞬间,玄铁令猛地一震。
一道光从令牌表面升起,在空中展开成一幅地图。线条由暗红转为金黄,勾勒出云家禁地的轮廓。地下有三层结构,最深处是一个圆形祭坛,中心标着一个符号——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
地图下方浮现出四个字:元神封印。
云无涯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呼吸变得缓慢。他知道这是什么。
万年前,他以身补天,元神碎裂。一部分留在轮回之瞳中,另一部分……被他自己封在这座祭坛里。
现在,它要回来了。
他收起玄铁令,站起身。腿有点麻,刚才坐得太久。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从床底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瓶毒剂和一枚镇脉丹的残渣。这些都不用了。今晚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隐藏。
他把布包塞进千机匣,系紧腰带,推门出去。
夜风刮在脸上。天上没月亮,星星也很少。空气沉得像水一样压在身上。
他沿着墙根走,避开巡逻弟子的路线。云家禁地在后山北坡,平时严禁任何人靠近。那里有一道结界,据说能烧死擅闯者。
但他知道怎么进去。
走到禁地边缘时,他停下。九重封印阵的入口藏在一片枯树林后面。地上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满黑苔。他蹲下,撕下一块衣角,浸入陶罐残留的药粉里,然后抹在脖子、手腕、脚踝。
这是遮蔽灵息的药。以前用来骗云天雄的眼线。
但现在他不需要骗了。
他站直身体,抬起左手,让左眼的玄纹暴露在空气中。纹路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一股气息从他体内散出,带着灼热和腐朽的味道。
地面突然亮了。
一行血色脚印从他脚下延伸出去,通向禁地深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去的影子上。
封印阵开始退散。第一重化作烟雾,第二重崩解成灰烬,第三重直接消失。不是被破解,而是……认出了他。
他一步步往前走。心跳平稳。耳边响起低语,像是有人在念一段古老的咒文。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来自一万年前。
“补天者归位,血脉可通。”
第七重阵解开时,他的左眼又流出血泪。这次没有擦。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和那些虚幻的脚印重合在一起。
第八重阵前,他停了一下。
地面浮现出一道裂痕,形状和玄铁令一模一样。他拿出令牌,却没有立刻放进去。
他在等。
三秒后,轮回之瞳自动激活。
画面涌入:祭坛内部,石门关闭。他站在门前,身穿玄色长袍,双手结印。身后站着一名女子,戴着花钿,手持团扇。她七窍流血,却还在笑。
“你一定要回来。”她说。
然后画面碎了。
云无涯睁开眼,把玄铁令插入地面凹槽。
第八重阵,开。
第九重阵是最后一道。它不像前面那些有形,而是一层透明的屏障,挡在祭坛入口前。云无涯伸手触碰,手掌被弹开,皮肤瞬间焦黑。
他不意外。
这种禁制,只有补天者的血才能打开。
他拔出腰间短刀,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涌出来,滴在屏障上。
“嗤”的一声,屏障裂开一条缝。
他走进去。
祭坛石门就在眼前。十丈高,通体漆黑,上面刻满符文。中央有个凹槽,正好能放进玄铁令。
他取出令牌,举到面前。
就在要插入的刹那,轮回之瞳剧烈震动。
完整记忆降临。
他看见自己站在祭坛中央,天空裂开,黑色洪流倾泻而下。他用双手托起一道光幕,将裂缝挡住。玄霄子从背后走来,手中握着一把骨刃。
“你以为你在救世?”那个声音说,“你只是阻碍新秩序的绊脚石。”
骨刃刺入他的后心。
他倒下时,看到天裂被封住了一半。另一半,靠他的半幅元神强行镇压。
石门内,就是那一半元神的封存之地。
记忆结束。
云无涯单膝跪地,左手按住左眼,右手死死攥着玄铁令。血泪不断流出,滴在石门前的台阶上。
但他没有退。
他站起身,把玄铁令插进凹槽。
轰隆一声。
整座祭坛开始震动。符文逐一亮起,从底部向上蔓延。石门中央裂开一道缝,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最后,两扇门缓缓向两侧分开。
门内幽光流转。
一座玉匣悬浮在半空,离地三尺,静静旋转。匣身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和他腰间的半块玉佩完全吻合。
云无涯走进去。
禁制立刻出现。一圈无形的力量挡在他面前,阻止他靠近玉匣。他试着伸出手,被狠狠弹开,胸口一阵闷痛。
他知道原因。
双生执命之人不在。
秦媚骨没有来。
但他还有办法。
他卷起左臂衣袖,露出之前被噬灵蛇王咬伤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皮肤下仍有毒素残留。他用指甲重新划开伤口,让血流出来。
然后他取出玉佩,将血抹在上面。
玉佩接触血液的瞬间,发出微弱的共鸣声。和雪团颈间的那半块,频率一致。
他把玉佩举向玉匣。
血气与玉光交融。
禁制崩解。
他上前一步,伸手握住玉匣。
冰冷的触感传遍全身。
下一秒,一股浩瀚的力量冲进识海。他的意识被拉扯,仿佛要脱离身体。耳边响起一个遥远的声音:
“玄阴重开日,千年禁令……今朝启。”
整座祭坛爆发出强光。外面的天地灵气疯狂涌动,形成漩涡。云家祖祠的牌位无风自摇,楚河的骰子在桌上滚出七点,醉梦楼的鎏金算盘突然断裂,洛璃发间的玉簪闪过一丝红光。
云无涯站在祭坛中央,左手紧握玉匣,右手指节泛白。左眼的玄纹仍未消散,血泪已止,但瞳孔深处,金光开始浮现。
玉匣表面,纹路微微颤动。
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