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带着刚长到五岁孩童的软糯，却清晰地砸在陆沉心上：“陆沉爸爸。”
陆沉正在厨房洗杯子，闻言手猛地一顿，玻璃杯撞在水槽壁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转过身，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瓷砖，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抗拒，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你别过来。”
苏念的脚步停在厨房门口，背后淡金色的尾巴轻轻晃了晃，尖耳微微耷拉下来，那双竖瞳里少见地蒙上了一层水汽：“爸爸？”
“别叫我爸爸！”陆沉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看看这两个月！自从你来了之后，家里就没安生过！”
他指着阳台角落堆积的报纸，头条标题刺眼得很——“本市频发宠物失踪案，现场现神秘鳞片”“老城区深夜怪响，居民称似有巨兽爬行”。这些还只是能被报道的，更让他崩溃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变化：他的视力越来越差，白天必须戴墨镜才能出门，夜里却能看清百米外的蚊子；情绪稍微激动，指甲就会不受控制地变长变尖，差点在上班时划伤同事；上周甚至在衣柜后面发现了几片带着温度的金色鳞片，和苏念尾巴上的一模一样。
“这些恐怖的事情，全都是你带来的！”陆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失踪的宠物，隔壁去世的老人，是不是都和你有关？”
苏念的尾巴停住了，水汽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却没发出一点哭声。她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像是在努力维持着某种姿态：“不是我做的。”
“那是怎么回事？！”陆沉追问，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自从你咬了我之后，我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现在连楼下的狗看到我都绕着走，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苏念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突然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属于孩童的严肃：“爸爸，你这样会被龙族讨伐的。”
“龙族？”陆沉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什么龙族？你编故事骗我有意思吗？”
“是真的。”苏念往前走了一步，陆沉下意识地往后缩，她的脚步又停住了，声音低了下去，“我是龙族的幼崽，蛋壳破的时候必须吸食‘引路人’的血才能活，你就是我的引路人。”
她指了指陆沉手腕上早已愈合、却留下淡红色纹路的伤口：“你的血里已经有了我的龙息，身上也有了龙族的印记。现在你想推开我，就是在否认和龙族的联结。”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看着手腕上那圈像藤蔓一样缠绕的纹路，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他在窗边看到的奇怪黑影——那东西有翅膀，飞得很快，掠过夜空时，他手腕上的纹路就会发烫。当时他以为是幻觉，现在想来，恐怕那些“东西”早就盯上他了。
“讨伐我又怎么样？”陆沉强装镇定，却感觉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要杀要剐随便他们！总比现在这样，每天活在恐惧里好！”
“会很疼的。”苏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清晰，“龙族会撕碎你的皮肉，抽走你身体里的龙息。没有龙息，你会变回普通人，但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龙息，抽走的时候，就像把骨头一根一根从肉里拔出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这次陆沉没有再躲，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苏念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他手腕上的纹路，指尖传来的温度让陆沉的身体颤了一下。
“爸爸，不要推开我。”苏念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陆沉的手背上，“我只有你了。蛋壳破的时候，族里的人都被追杀了，我是逃出来的。那些找我的，有想抓我的坏人，也有族里的守护者。如果你不认我，守护者会以为你是挟持我的坏人，他们会对你动手的。”
陆沉看着眼前哭得抽噎的小家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两个月里，虽然恐怖的事情不断，但苏念也会在他加班晚归时，在门口留一盏小灯；会在他头疼的时候，用带着龙息的小手轻轻揉他的太阳穴；会抱着他的胳膊，小声说“爸爸身上暖暖的”。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只是那些接踵而至的怪事，还有自己身体的变化，让他本能地想逃避。可现在苏念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陆沉手腕上的纹路瞬间变得滚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苏念猛地抬头，竖瞳里闪过一丝警惕，尾巴瞬间绷紧，金色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寒光。
“他们来了。”苏念拉着陆沉的手，把他往厨房里面拽，“爸爸，躲起来，我来应付他们。”
陆沉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责任感。他看着苏念小小的背影，还有她背后那条努力撑起、想要保护他的尾巴，突然开口：“等等。”
苏念回过头，眼里满是疑惑。
陆沉深吸一口气，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不用躲。要面对，就一起面对。”
他手腕上的纹路还在发烫，窗外的嗡鸣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但陆沉这次没有再退缩，他握紧了苏念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什么引路人，也不懂什么龙族规矩。但你既然叫了我爸爸，我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
苏念的眼睛亮了起来，竖瞳里似乎有光在闪烁。她用力点了点头，尾巴轻轻缠上陆沉的手腕，像是在给予他力量。
厨房的窗户突然被一股气流撞得晃动起来，玻璃上隐约映出几个巨大的黑影。陆沉深吸一口气，拉着苏念，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不管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只想逃避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