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洞的答案

陆野拄着一根断枝，踉踉跄跄地爬上灵台方寸山。山路两旁的草木早已枯萎，风卷着碎石打在他脸上，可他连抬手遮挡的力气都没有——从雷音寺逃出来后，他没吃过一口正经东西，胸口的伤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像有刀子在搅他的五脏六腑。直到看见山腰处那座隐在云雾里的洞府，门楣上“斜月三星洞”五个字隐约可见，他才双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

“祖师……菩提祖师……”他用尽全力喊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求您……出来见我一面……”

洞府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老者走了出来，须发皆白，眼神却清亮得不像凡人。他身后跟着十二个弟子，衣着整齐，神态肃穆，恰好对应着传说中“十二字”的辈分。老者走到陆野面前，蹲下身，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口，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胸口的剧痛竟缓解了大半。

“你从西游来，想问悟空的事？”菩提祖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陆野眼眶一热，眼泪混着脸上的血和泥流下来：“祖师！您明明知道他会惹祸，会吃人，会杀同类，当初为什么要教他一身神通？如果您没教他七十二变，没教他筋斗云，他或许还是石猴，不会变成后来那副恶魔样子！”

菩提祖师站起身，望向远处的云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以为，我不教他，他就不会成魔？”

陆野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灵明石猴，本是天地戾气所生，生下来就带着杀性。”祖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丝无奈，“我收他为徒，教他神通，不是为了让他作恶，是想以佛道儒三教的道理渡他，想让他明白‘克制’二字。我教他七十二变，是让他能在危难时自保；教他筋斗云，是让他能远离纷争。可人心如镜，照得出善恶，却管不住欲望——他离开三星洞时，我再三叮嘱，若惹出祸端，神魂贬入九幽，可他还是没记住。”

他转头看向陆野，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你以为是神通让他成了恶魔？不是的。是他自己的贪念，是他对‘强’的执念，是他以为有了本事就能为所欲为。就算我没教他，他也会从别的地方学，也会凭着天生的戾气闯出祸来——区别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

陆野趴在地上，脑子嗡嗡作响。他想起初见孙悟空时，那只石猴啃着同类尸体的样子，想起孙悟空说“菩提只说不让惹祸，没说不能吃人”时的理直气壮，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是神通的错，是孙悟空从一开始就没把祖师的教诲放在心上，他学本事，从来不是为了向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戮欲。

“可……可您明明能管他的……”陆野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您是他师父，您要是出手，一定能拦住他……”

菩提祖师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我能教他本事，却不能替他选善恶。他选了作恶，就要承担后果——就像现在，他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却不知道，他的每一次杀戮，都在消耗自己的神魂，等到哪天戾气耗尽，便是他神魂贬入九幽之时。”

他俯身扶起陆野，将一个布包递到他手里：“这里有几颗丹药，能治你的伤。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也该回去了。记住，别再执着于‘为什么’，这世间的恶，从来不是一个人、一件事造成的——但善，从来都在你自己的选择里。”

陆野攥着布包，看着菩提祖师转身走进洞府，十二个弟子也随之退去，洞府的门缓缓关上，仿佛从未开过。山风又吹了起来，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他望着云海，突然觉得眼眶发酸——原来从一开始，答案就不是“为什么教他神通”，而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只是这个答案，来得太痛，也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