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的假面

陆野撑着膝盖，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刚才祖师的话让他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可新的疑惑又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望着洞府紧闭的门，声音里带着一丝执拗的不甘：“祖师，您说他是天地戾气所生，可他是灵明石猴啊！书里写的灵猴，就算顽劣也该有几分纯粹，不是这样嗜杀的恶魔！”

他往前走了两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的边缘，回忆像碎玻璃般扎进脑海：“他从石头里蹦出来，没有父母，刚出世时蹲在花果山的石头上，看着猴子们打闹，眼神里还有点茫然——那时候的他，明明跟普通的小猴没两样！还有那个樵夫，他漂洋过海去寻您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砍柴的樵夫，樵夫指给他去三星洞的路，他还对着樵夫作了揖，那时候的他，怎么看都不像会吃人、杀同类的妖怪！”

“他一路上漂洋过海，风餐露宿，饿了就摘野果，渴了就喝溪水，遇到风浪差点淹死在海里，也没见他伤害过一个人。”陆野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一种想不通的急切，“如果他天生就是作恶多端的性子，怎么会耐着性子走那么远的路去求师？怎么会对着一个普通樵夫客气？这根本说不通啊！”

他突然想起在花果山看到的场景——孙悟空刚学会神通回去时，把花果山的妖魔鬼怪打了个遍，说是要“护着”猴群。那时候他还觉得，孙悟空或许还有点善念，可后来才看到，孙悟空只是把花果山当成自己的地盘，把猴群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一旦有猴子敢违背他，下场比外来的妖怪还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陆野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困惑，“是学会神通之后？还是被天庭招安又反下来之后？他明明有过温和的时候，有过客气的时候，怎么会变成后来那副样子？难道神通真的能把一个人的本性都改了？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在装？装成无害的样子，只是为了学到本事，好更肆无忌惮地作恶？”

洞府的门没有再开，只有山风卷着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陆野站在原地，望着云雾缭绕的灵台方寸山，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以为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可现在才发现，孙悟空的本性，比狮驼岭的血坡、雷音寺的香油钱更难琢磨。那个漂洋过海求师的石猴，和那个生吃同类的恶魔，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攥紧了手里的布包，丹药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却暖不了他冰冷的心。或许，祖师说得对，人心本就复杂，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可孙悟空的善，为什么那么短暂，短暂到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假面，一戳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