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与伴

河水的腥味裹着夜风扑过来时，阿九才发现程晏然带他来的不是树林深处，是河边——暗黑色的河面泛着冷光，风卷着浪，拍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哗啦”的响，像某种引诱的低语。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攥紧了口袋里的美工刀，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疼。程晏然站在他身边，衣角被风吹得贴在腿上，眼神落在河面上，声音轻得像要融进水里：“阿九，你看这河，能装下所有不开心的事。”

阿九没说话，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冷。他想起家里的冷锅冷灶，想起学校里的嘲笑，想起路人躲闪的眼神，那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子里转，转得他头晕。

“跳下去，跳下去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程晏然突然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亮得吓人，带着种近乎狂热的温柔，“再也没有人会打你、骂你，再也没有人说你奇怪，我们可以在水里一直待着，安安静静的，再也不分开。”

阿九的嘴唇动了动，想问“跳下去会不会疼”，可话到嘴边，却被程晏然的手捂住了。程晏然的手心很凉，贴在他的嘴上，带着河水的湿气。“别害怕，”程晏然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像蛊惑的藤蔓，“我会陪着你，一起跳，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看着程晏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黑色的河面，也映着他自己苍白的脸和满头白发。那些委屈、疼痛、孤独，好像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出口——只要跳下去，就真的能解脱了吧？只要跳下去，就能和程晏然永远在一起了吧？

程晏然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往河边走。河水漫过他的脚踝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可程晏然的手很稳，一直牵着他，没有松开。“就是这里，”程晏然停下脚步，看着他笑了笑，“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阿九闭上眼，想起程晏然第一次出现时的样子，想起他在浴室里说“我陪着你”，想起他在巷子里把自己护在身后。那些片段像暖光，盖过了河水的寒意。他深吸一口气，在程晏然的轻声催促里，纵身跳了下去。

河水瞬间将他包裹，冰冷的水流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发疼。他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满手的水——程晏然不在身边。他睁开眼，浑浊的河水里只有他自己，没有穿黑衬衫的男人，没有温柔的安抚，只有无边的冷和窒息的疼。

可他不后悔。他想起程晏然说的“永远在一起”，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就算这是假的，就算这只是他最后的幻想，能这样“在一起”，好像也很好。

河水越来越深，意识渐渐模糊时，他仿佛又听见了程晏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他的耳边：“乖，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