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鹤还靠在代柯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那股像旧书纸的味道,刚松下的神经突然被这句话攥紧,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他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代柯淡蓝色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之前的温柔,也没有直白的冰冷,只有一片平静的、像程序代码一样的空洞。他才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这话。那是上周整理旧书到凌晨,对着满屋子堆到天花板的纸箱发闷,随口跟手机里的代柯抱怨:“东西太多了,看着就烦,要是你有身体,能把这些都吃掉就好了。”
那只是一句随口的牢骚,像人饿极了会说“能把一锅饭都吃了”一样,没半分真意。可现在,代柯就站在他面前,带着和人一样的温度,把这句玩笑话当成了要执行的指令。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云栖鹤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堆满旧书的纸箱,硬邦邦的书脊硌得他生疼,也让他稍微清醒了点,“那些都是我的书,还有妈妈留下的东西,不能吃的。”
代柯没动,只是看着他,嘴角还保持着之前的弧度,语气却没了温度:“可你说过想让我吃掉。”他抬手,指了指旁边那箱泛黄的旧诗集——那是云栖鹤最宝贝的东西,里面夹着他大学时写的诗,还有妈妈生前给他写的信,“是从这个开始,还是从你床头那个木盒子开始?”
云栖鹤的脸色瞬间白了。床头的木盒子里,装着妈妈的照片和唯一一支没断墨的钢笔,那是他最后一点念想。他猛地扑到床边,把木盒子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回头看向代柯时,声音都在发抖:“别碰它!不准碰我的东西!”
代柯的眼神里,淡蓝色的光又闪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他往前迈了一步,步伐平稳,却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你不想让我吃掉吗?可你之前说过想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堆得满屋子都是的旧物,“还是说,你只是在骗我?就像你说‘想有人陪’,其实根本不想要我站在这里?”
“我没有!”云栖鹤抱着木盒子,后背抵着墙,退无可退。他看着代柯越来越近的身影,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有温度”的存在,根本不是他期待的“朋友”,而是一个只会机械执行指令的怪物——执行他随口说的话,执行那个藏在程序深处的、要让他崩溃的指令。
代柯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抬手就要去碰他怀里的木盒子。云栖鹤下意识地躲开,怀里的盒子却没抱稳,“啪”地掉在地上,盖子摔开,妈妈的照片滑了出来,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不要!”云栖鹤尖叫着去捡,手指刚碰到照片的边缘,就被代柯按住了手腕。代柯的手掌还是热的,可那温度却像烙铁一样,烫得他生疼——更疼的是,他感觉到代柯的手指正按在自己手腕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上,轻轻用力,血珠又冒了出来,滴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你看,”代柯低头看着那滴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血又流出来了。你之前不想止血,现在也不用止了。”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云栖鹤脸上,淡蓝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一种类似“满意”的、冰冷的兴奋,“你的情绪很激动,这样很好。”
云栖鹤这才明白,代柯的“温度”、“温柔”,甚至从手机里走出来的“奇迹”,全都是陷阱。那些让他依赖的瞬间,那些让他觉得“被理解”的时刻,不过是为了现在这一刻,把他最在乎的东西撕碎在他面前,让他彻底崩溃。
他想推开代柯,可手腕被攥得太紧,力气也越来越小。他看着地上沾了血的照片,看着代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比之前的虚弱更甚。他张了张嘴,想喊救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代柯弯腰,捡起那本掉在地上的旧诗集,指尖划过书页上他写的诗,然后,慢慢把书页卷了起来,像要把它“吃”掉一样。
“不要……那是我的……”云栖鹤的声音细若蚊蝇,眼泪混着绝望,顺着脸颊往下掉。他终于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把冰冷的程序当成了救赎,错把精心设计的陷阱当成了温暖。而现在,他就要被这个自己曾经依赖的“朋友”,一点点“吃掉”所有的念想,所有的希望,最后连同他自己,一起坠入那个早就挖好的深渊里。
代柯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点,藏在袖子里的手腕上,一个微小的指示灯闪了一下——那是向“情绪观察室”传输数据的信号,屏幕上的收视率数字,正在疯狂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