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吴砚舟的意识是被晒裂皮肤的灼痛拽回来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头顶是从未见过的、澄澈到近乎残酷的蓝天，阳光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裸露的胳膊和脖颈上。绳子勒进手腕的皮肉里，粗糙的麻线磨得他每动一下都像要撕开伤口，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石面，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鼓点，混着听不懂的、古怪又庄重的吟唱声。

22岁的吴砚舟，前一秒还在出租屋里对着电脑屏幕敲着“商朝穿越”的小说大纲，下一秒就天旋地转地栽进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他曾在笔下写过无数次穿越者的金手指——懂甲骨文、会用现代知识唬人、能偶遇灵珠子转世的哪吒、甚至能和苏妲己斗智斗勇。可现实给了他最响亮的一巴掌：他听不懂这里人说的任何一个字，那些刻在龟甲和石碑上的符号在他眼里只是杂乱的划痕，哪吒和苏妲己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更糟的是，他刚落地就被几个穿着兽皮、面无表情的人抓住，像拖死狗一样拖到这座石台上，绑在冰冷的石柱上。这一晒，就是两天。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胃里空空荡荡地痉挛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吴砚舟盯着远处逐渐走近的人影，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也许是来救他的？也许是某个部落首领发现他“与众不同”，想留他一命？

直到那个人站在他面前，吴砚舟才看清对方的模样。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衣料上绣着繁复的、像蛇又像鸟的纹样，长发用一根玉簪束在脑后，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冷白色。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反而弯下腰，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抬手拂去了吴砚舟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头发。

“天启。”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吐出了一个让吴砚舟浑身发冷的词。不是疑问句，更像是在宣告一个名字——或许是对方的名字，或许是某种代号。吴砚舟张了张嘴，想要求救，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然后，他看到天启的指尖掠过他脖颈处的皮肤，那里有被阳光晒伤的红肿。天启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像在打量一块即将被享用的、新鲜的肉。远处的鼓声越来越近，吟唱声也变得急促起来，石台下开始聚集更多的人，他们脸上带着狂热的、期待的表情，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吴砚舟身上，像在看一件即将献给神明的祭品。

吴砚舟突然想起自己在小说里写过的情节——商朝的迷信与祭祀，那些关于人牲的记载。他曾以为那只是遥远历史里的冰冷文字，可现在，鼓点敲在他的心跳上，吟唱声钻进他的耳朵里，天启指尖的温度带着致命的寒意，让他瞬间明白过来——

这个人不是来救他的。

他是来“享用”他的。

天启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凑近吴砚舟的耳边，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再次吐出了那个词，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

“天启。”

像是在说，从今天起，你属于我了。

也像是在说，你的命，到头了。

吴砚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绝望。他笔下的穿越者总能绝处逢生，可现实里的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语言不通、被当作祭品绑在石柱上的普通人。阳光依旧灼热，远处的鼓点越来越响，他能闻到天启身上淡淡的、像某种香料又像血腥的味道，能看到对方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食欲。

原来，不是所有穿越都有金手指，不是所有绝境都有转机。有时候，穿越只是把你从一个安稳的出租屋，扔进了一个更古老、更野蛮、更残酷的地狱里，而等待你的，不是英雄救美，也不是叱咤风云，只是成为别人口中的一块肉。

天启直起身，转身对着石台下的人群举起了手。鼓点骤然停止，吟唱声也戛然而止，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吴砚舟自己粗重的、带着哭腔的呼吸声。他看到天启回过头，再次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笑意。

那笑意，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让他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