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沙海之缚

冰冷的电子音效如同退潮般从脑海中消散，留下的是比沙漠死寂更令人心悸的真空。那简短的任务提示，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捅进了他们认知的锁孔，试图撬开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林逸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他猛地甩了甩头，仿佛想把那冰冷的意念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原本配枪的位置，却只抓到一把粗糙的沙粒和破损的衣料。

顾然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灼热而干燥的空气，强迫因震惊而有些紊乱的心跳平复下来。再次睁眼时，那双镜片后的眸子已经恢复了近乎冷酷的清明。“一个信息源。”他冷静地分析，尽管指尖微微发凉，“它发布了目标，提供了奖励，设定了时限和……惩罚。”

“‘生命体征剥离’……”林逸重复着这个冰冷的词汇，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听起来可真他妈友好。”

“友好与否，取决于我们能否完成任务。”顾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动作因身体的酸痛而略显迟缓。他看向林逸，目光落在对方依旧在缓慢渗血的小腿伤口上，“你的伤，需要处理。但水是更优先的问题。根据我们目前的体表水分蒸发速率和环境温度，在缺乏水源的情况下，我们的有效行动时间远低于三个小时。”

林逸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腿，眉头紧锁：“这鬼地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上哪儿找水去？”他环顾四周，绝望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两个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视野所及，除了连绵的沙丘，再无他物。

“逻辑上，任何生态系统，无论多么极端，都存在物质循环。”顾然开始行动，他弯下腰，仔细观察着沙地的纹理和坡度，“白天地表温度极高，水分会向温度较低的深层或特定阴影区聚集。另外，任务要求是‘获取’，而非‘寻找天然水源’，这意味着存在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获取途径。”

他的声音平稳，像是在实验室里推导公式，与周遭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这种过度的理性，此刻却成了一种奇异的精神支柱。

林逸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躁动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些。他啐出一口带沙的唾沫，忍着痛站起身：“行，听你的。你说怎么找？”

“我们分头行动，但保持在彼此视线范围内。”顾然指示道，“你注意观察沙丘背阴处和任何地势低洼的区域，看是否有异常潮湿的沙土，或者……生物的痕迹。我尝试分析一下这里可能存在的冷凝机制。”

林逸点了点头，没再多话，开始一瘸一拐地沿着沙丘的阴影线移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寸沙地。每走一步，小腿的伤口都传来一阵刺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顾然则蹲下身，用那支战术笔在沙地上写写画画，计算着可能的露点温度与沙层厚度的关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这个完全违背常理的世界里，找到一丝物理规律的残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太阳缓慢地移动着，投下变幻的、令人晕眩的光影。绝望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逐渐淹没着最初的决心。林逸的搜寻一无所获，除了沙子，还是沙子。顾然的计算也陷入了死胡同，这里的参数与他所知的一切公式都对不上。

疲惫、干渴、伤痛，以及那股无形的、名为“时限”的压力，开始侵蚀他们的意志。

“妈的！”林逸终于忍不住，一脚狠狠踢在沙堆上，扬起一片黄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鬼东西就是在耍我们！”

就在这时，顾然的目光被不远处沙地上一个细微的动静吸引了。一片沙粒似乎在微微拱起，然后迅速平复。

“别动！”他低喝一声，阻止了林逸继续发泄的动作。

林逸立刻僵住，顺着顾然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处不自然的沙粒流动。他压低声音：“什么东西？”

顾然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沙地，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分析着。沙粒流动的模式……轻微的凹陷……之前阅读过的关于极端环境生物的资料碎片在脑中闪过……

“是沙虫。”顾然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确定，“或者类似的东西。它们在沙层下活动，需要水分维持生命活动……它们的巢穴附近，很可能有冷凝水形成！”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星火。

“巢穴？”林逸眼神一凛，“怎么找？”

“它刚才动了，说明这里有它的活动路径。”顾然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区域，用战术笔轻轻拨开表层的沙子，露出下面一个隐约的、蜿蜒的痕迹，“我们跟着痕迹走。但动作要轻，不能惊动它。”

追踪开始了。两人沿着那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的痕迹，在灼热的沙海上艰难跋涉。顾然负责辨认方向，林逸则负责警戒，同时强忍着腿上的伤痛。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蒸发，带走体内宝贵的水分，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

终于，痕迹指向了一座巨大沙丘的底部，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流沙半掩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钻入。洞口边缘的沙粒显得略微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

“就是这里。”顾然压低声音，指了指洞口，“我进去取水。你在外面警戒，如果它回来，想办法引开它，或者制造动静警告我。”

“不行！”林逸想也不想就拒绝，一把抓住顾然的手臂，“你进去太危险！我去！”

“你的腿伤会影响灵活性。里面空间狭窄，一旦遭遇，我需要快速反应和精确的计算，你做不到。”顾然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识别和收集冷凝水需要技巧，我比你更了解原理。”

林逸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顾然的眼神冷静而坚定，带着一种知识赋予他的、不容挑战的权威。

“……妈的！”林逸低骂一声，松开了手，眼神凶狠，“十分钟！最多十分钟你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听到没有？”

顾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深吸一口气，俯身钻入了那黑暗的洞口。

洞内狭窄、潮湿而阴冷，与外面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顾然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小心翼翼地前进。洞壁上果然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立刻用战术笔的笔帽作为容器，极其小心地刮取着每一滴珍贵的水分。他的动作轻缓而稳定，生怕惊动可能潜伏在黑暗深处的生物。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就在他即将收集到接近“1单位”的水时，一阵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从洞穴深处传来，并且迅速靠近！

顾然浑身一僵。

几乎在同时，洞外传来了林逸压低的、急促的警告声：“顾然！它回来了！快出来！”

顾然不再犹豫，立刻转身，护住手中那点来之不易的清水，向洞口冲去。

就在他即将冲出洞口的刹那，一道巨大的、布满环节的暗褐色身躯猛地从洞穴深处窜出，张开布满粘液和利齿的口器，向他咬来！

腥风扑面！

千钧一发之际，洞外的林逸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狠砸向那沙虫的侧面身体，吸引了它的注意力。沙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动作一滞。

顾然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扑出洞口，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满身沙土，狼狈不堪，但手中紧紧护着的笔帽里，清水只是晃了晃，没有洒出太多。

“到手了！快走！”顾然急促地喊道。

林逸见状，也不再恋战，一边警惕地盯着那个重新缩回洞中、发出威胁性嘶鸣的沙虫，一边快速后退，与顾然汇合。

两人不敢停留，用尽最后的力气，相互搀扶着，尽可能快地远离那个危险的巢穴，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令人牙酸的嘶鸣声，才精疲力尽地瘫倒在一处沙丘的背阴面。

顾然颤抖着手，将几乎装满清水的笔帽递到两人中间。

【获取1单位标准饮用水。任务完成。】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于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一个迷彩色的、材质不明的金属小盒子，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沙地上。

“基础生存包”。

林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他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顾然默默地打开生存包，里面是几块高能压缩口粮，一小卷绷带，以及两片净水药片。他拿出绷带，示意林逸处理伤口。

当林逸拆开腿上临时止血的布条，露出那狰狞的伤口时，两人的目光都凝固了。

伤口周围的皮肉，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红肿发炎，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什么晶体渗透的状态。细小的、不规则的水晶状物质在皮肉下隐隐闪烁，沿着血管的走向细微蔓延，触摸上去，一片冰凉的麻木。

奖励到手了。

但代价，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和未知。

林逸看着自己腿上那非自然的结晶，又抬头看向顾然，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顾然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沉默地拿起绷带，开始为他包扎，动作依旧稳定，但眼神深处，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片无尽之域，给予希望的同时，也埋藏着更深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