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锚点

混乱的漩涡中，理性与疯狂在进行着无声的厮杀。

顾然的意识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林逸的呼喊和紧抓他肩膀的双手是唯一能看到的灯塔。那些低语不再是模糊的诱惑，它们化作了具体的、恶毒的攻击，试图瓦解他赖以生存的逻辑基石。

【你的公式是枷锁……你的秩序是幻觉……看，万物终将归于混沌……】

意识幻境中，实验室的数据流变成了扭曲蠕动的触须，阿尔法研究员的全息影像面部融化，露出欧米伽那充满讥讽的笑容。他看到林逸的身体在眼前被晶体彻底吞噬，化为一座僵硬的雕像。

“错误！”顾然在内心嘶吼，强行集中精神，将这些恐怖的幻象标记为“无效数据”，“感官欺骗！逻辑悖论！清除！”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低语的内容，而是将其视为需要隔离和删除的系统病毒。他构建起一道又一道精神防火墙，用冰冷的数学定理和物理常量作为砖石。每一次低语的冲击都让这堵墙剧烈摇晃，几乎崩潰，但林逸那坚定的、充满生命力的呼喊总能及时传来，如同最强的粘合剂，将裂缝弥合。

【放弃吧……拥抱真实的力量……你可以掌控一切……】

“我追求的……不是掌控……”顾然咬紧牙关，意识在风暴中发出微光，“是理解！”

他猛地将所有的精神力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导向了一个他刚刚在实验室日志中瞥见的、关于“能量频率共鸣”的模糊公式。他不再对抗低语，而是试图去“解析”它的频率，找到其波动的规律，就像他曾经在实验室里分析任何未知信号一样。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等同于主动将病毒引入核心系统。一瞬间，疯狂的意念几乎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冲垮。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在那片混沌噪音的核心，存在一个极其细微、但稳定不变的“基准频率”——那属于域核本身，是“腐蚀”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属于秩序的最后残响！

“找到你了……”顾然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意识频率强行与那个“基准频率”同步。

嗡——

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意识深处的剧烈震鸣！

缠绕着他的冰冷触手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收缩，那些疯狂的呓语瞬间减弱，变得模糊而遥远。眼前的扭曲幻象如同破碎的镜片般纷纷剥落。

顾然身体一软，向前倒去，被林逸牢牢扶住。

“顾然！”林逸焦急地查看他的状态，发现他眼神虽然疲惫，但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急促。

“我……没事。”顾然的声音极其虚弱，他靠在林逸身上，短暂地闭了闭眼，“低语……暂时退了。”

实验室的灯光停止了闪烁，恢复了稳定的白光，只有偶尔跳动的红色警告提示着刚才发生的异常。

“刚才怎么回事？那鬼东西是什么？”林逸心有余悸，他能感觉到顾然刚才经历的凶险，那是一种他完全无法插手的战斗。

“是‘腐蚀’……借助域核通道发起的意识攻击。”顾然喘了口气，试图站直身体，但腿还在发软，“它针对的是我的逻辑思维……想污染它，或者……摧毁它。”他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仍然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林逸及时将他“拉”回来，如果不是他最后关头找到了那个“基准频率”……

“你能抵抗它？”林逸有些惊讶，同时也松了口气。

“不能完全抵抗……但似乎……可以建立某种‘隔离’或者找到它的‘漏洞’。”顾然的目光投向那个已经暗淡的水晶柱状体，“阿尔法研究员提到的‘平衡协议’和‘逆向抑制公式’……可能就在这里面。我们必须拿到它。”

他挣扎着走到主控台前，再次将守护者信物按在识别区。这一次，他尝试调动起刚才对抗低语时、与域核基准频率产生共鸣的那一丝微弱的精神感应。

信物徽章发出了比之前更明亮一些的光芒。

【检测到初步频率同步……权限验证通过（临时）。】

【解锁：X-III实验室核心数据库（部分）。】

主屏幕上弹出了新的界面，大量被封存的资料目录呈现出来。顾然快速浏览着，找到了名为“平衡协议理论框架”和“腐蚀能量逆向抑制模型（未完成）”的文件，以及一份“实验室结构图及紧急撤离方案”。

“下载！”顾然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数据传输，将关键资料导入自己的战术笔存储单元。这个过程需要几分钟。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林逸警惕地看着四周，“刚才的动静不小，说不定会引来别的什么东西。而且你的状态……”

顾然点了点头，他确实感到精神极度疲惫，像是连续进行了几天几夜的高强度计算。“资料下载完成我们就走。根据结构图，实验室另一头有一条紧急通道，可能通向城市更深处，或者……其他地方。”

在等待数据传输的间隙，顾然靠在操作台上，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除了精神上的疲惫，他似乎还多了一种极其微弱的……感知？他闭上眼睛，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空间中流淌着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流。一种稳定而内敛，如同深海的潜流（域核基准能量？）；另一种则躁动而充满侵蚀性，如同弥漫的毒雾（腐蚀能量？）。林逸身上，那股晶体化的异变区域，在他的感知中就像一小团特别浓稠的“毒雾”凝聚点。

这种感知非常模糊，时断时续，却是一个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方向。

“怎么了？”林逸注意到他神情有异。

“没什么。”顾然摇摇头，没有详细解释。这种感知太不稳定，说出来也只是徒增困扰。

数据传输完成的提示音响起。

顾然立刻拔下战术笔，按照结构图的指示，找到了隐藏在仪器后方墙壁上的紧急通道入口。入口同样需要权限，这次他用信物和那丝微弱的精神感应顺利开启。

通道后面是一条向下的、充满科技感的金属阶梯，深不见底。

“走。”顾然率先踏入。

林逸紧随其后，在他完全进入后，通道门自动关闭，将实验室的灯光隔绝在外。阶梯两侧的壁灯逐一亮起，提供照明。

就在他们沿着阶梯向下走了大约几十米后，整个阶梯，不，是整个空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失重般的扭曲感！

“又来了！”林逸低骂一声，这种熟悉的感觉……

周围的金属墙壁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融化在无形的能量中。脚下的阶梯也失去了实体感。

“是强制空间转换！”顾然紧紧抓住旁边的扶手（虽然那扶手也在变得虚幻），试图稳定身形，“这次的目标是……”

他的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彻底破碎、重组。

冰冷、巨大的水压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和绝对的黑暗！仅有的一点光线来自他们身上残留的、正在迅速适应新环境的微弱能量光泽，以及顾然下意识再次点亮的战术笔光束。

光束在漆黑的海水中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映出缓缓飘动的絮状物和远处模糊的、巨大的阴影。他们正悬浮在一片无比深邃的海水中，上方看不到水面，下方是无尽的深渊。

战术笔的光圈边缘，隐约照出了几个巨大的、歪斜沉没的金属结构轮廓，风格与封印之城的古老和实验室的科技感都不同，更像是某种……巨型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舰船残骸。

【场景已转换：深海废墟。】

【任务更新：探索深海废墟，定位并激活信标“曙光”。】

【警告：深海环境极端，存在高攻击性变异生物及结构坍塌风险。】

新的任务提示在脑海中浮现，带着一如既往的冰冷。

顾然感到肺部因水压而有些不适，他调整着呼吸，看向身旁的林逸。

林逸正在努力适应水下的浮力和压力，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奇异的表情。他腿上的伤口在海水中似乎不再疼痛，那种晶体化的麻木感依旧存在，但他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与周围海水融为一体的顺畅呼吸感？

他试探性地张开嘴，吸入的不是咸涩的海水，而是被某种无形力量过滤后的、带着奇异活力的水流，通过他颈部侧面那不易察觉的、微微张合的鳃裂状结构，汇入他的肺部。

他的异变，在这深海环境中，第一次展现出了其“适应”的一面。

林逸看向顾然，在水中做了一个“OK”的手势，眼神复杂，既有对未知环境的警惕，也有一丝因身体异变带来的、扭曲的生存优势所带来的茫然。

顾然回以一个冷静的眼神，指了指下方那片沉船废墟。

新的求生之路，在无尽深海的黑暗与寂静中，再次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