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曙光残影

空气腔内的浑浊空气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和有机物腐败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细小的沙砾。但对刚从深海高压和窒息威胁中挣脱的两人而言，这已是难得的恩赐。

顾然靠坐在一个相对稳固的金属箱旁，闭目凝神，试图从那几乎枯竭的精神深渊中汲取一丝恢复的力量。头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但比起之前意识几乎溃散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他必须尽快恢复，在这个未知的环境里，失去思考能力比失去体力更加致命。

林逸的状况则更为直观和棘手。他腿上的晶体化区域不再仅仅是闪烁微光，而是在皮肉下呈现出一种缓慢的、如同熔岩流动般的暗红色泽，灼痛感持续不断。他尝试活动腿脚，动作比之前更加僵硬，仿佛那部分肢体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变成一件不属于自己的、沉重的异物。与章鱼精神对抗的后遗症远未消退，脑海中偶尔还会闪过一些混乱的、充满攻击性的碎片意念，让他心烦意乱。

“感觉怎么样？”顾然睁开眼，声音依旧带着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他注意到林逸腿上异变的活跃程度。

“糟透了。”林逸实话实说，他用手指敲了敲膝盖上方那片暗红色的晶体皮肤，发出沉闷的“叩叩”声，“像穿了半条石头裤子，还是烧红了的那种。”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脑子里……偶尔还会有点不该有的念头。”

顾然眉头微蹙。林逸的异变速度超出了他的预估，能量共鸣的反噬比想象中更严重。“集中精神，回想一些……稳定的事物。实验室的数据，沙漠里的星空，任何能让你感觉‘正常’的东西。”他提出建议，这并非治疗，更像是心理锚定，对抗意识侵蚀的临时措施。

林逸依言尝试，深吸了几口污浊的空气，努力将注意力从腿上的不适和脑中的杂念上移开。

短暂的休整后，求生本能催促他们必须行动。信标“曙光”仍在等待激活，而这个小空气腔不知能维持多久。

顾然再次调动起那微弱但正在缓慢恢复的能量感知。他闭上眼睛，排除掉林逸身上那躁动的异变信号和远处仍隐约可感的章鱼暴怒余波，全力搜寻着那个稳定的信标能量源。

它还在那里，比之前感知到的更近，似乎就在这间舱室隔壁，或者下方不远。能量波动稳定而纯净，与周围弥漫的腐蚀能量格格不入，像污浊泥潭中的一颗明珠。

【信标“曙光”位于当前位置垂直下方约15米处，信号稳定。路径分析：可通过下方检修通道井抵达。警告：通道内检测到结构脆弱点及未知生命反应。】

系统的提示证实了他的感知。

两人在舱室内仔细搜寻，果然在一个堆满废弃零件的角落，找到了一个被厚重防水油布覆盖的圆形井盖。掀开油布，井盖中央有一个需要特殊工具才能开启的转轮锁。

林逸尝试用手拧动，纹丝不动。“锁死了。”

顾然观察着锁具的结构，又看了看周围散落的工具。“需要杠杆。”他指着一根断裂但还算坚固的金属撬棍。

林逸会意，将撬棍插入转轮缝隙，利用身体重量和杠杆原理，配合着顾然在另一侧用力。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封闭空间内回荡。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声，转轮锁终于被强行破坏。两人合力掀开沉重的井盖，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冷冽的湿气扑面而来。下方是垂直的、深不见底的金属通道，壁上设有锈迹斑斑的扶梯，黑暗中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顾然将战术笔的光束向下探去，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有限的光柱，看不到底。“我先下。”他说道，语气不容置疑。林逸的状态不稳定，不适合探路。

林逸张了张嘴，想反对，但看到顾然眼中那恢复的冷静和坚持，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小心点。”

顾然深吸一口气，抓住冰冷的扶梯，开始向下攀爬。扶梯湿滑而脆弱，每一次落脚都需万分小心。黑暗和未知从下方涌来，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水滴声和某种……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拖曳移动的摩擦声。

下降了大约十米左右，通道一侧出现了一个横向的维修通道入口。而信标的能量波动，正是从那个入口深处传来，无比清晰。

顾然示意跟上来的林逸，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钻入横向通道。这条通道更加狭窄低矮，需要弯腰前行。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刻有奇特能量回路的金属门。

那种细微的拖曳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顾然示意林逸停下，他将耳朵贴近门缝，同时将能量感知提升到极限。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设备间，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圆柱形基座，基座顶端，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菱形水晶正在缓缓旋转——那正是信标“曙光”！它散发出的稳定能量场，让顾然精神为之一振，连头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然而，在信标基座的周围，匍匐着三只……难以名状的生物。它们大致呈人形，但肢体扭曲，皮肤呈现出被严重腐蚀的、如同融化蜡像般的质感，身后拖着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痕迹。它们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开合、流淌着黑色涎液的孔洞，发出那种令人不适的拖曳声。它们似乎被信标的能量所吸引，但又本能地厌恶和畏惧，只是围着基座缓慢爬行，如同徘徊的鬣狗。

【检测到“失魂者”——被高浓度腐蚀能量彻底侵蚀、失去自我意识的生命残余。威胁等级：中。对秩序能量敏感，具有较强物理攻击性及污染性。】

系统的提示及时到来。

“是‘失魂者’。”顾然压低声音，将感知到的信息和系统提示告诉林逸，“三个，围着信标。必须清除它们，或者引开，才能激活信标。”

林逸握紧了能量短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来解决它们。”他的状态不佳，但对付这些看起来行动迟缓的怪物，应该问题不大。

“不，等等。”顾然拉住了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三只失魂者和整个设备间，“它们的能量 signature 很弱，但很纯粹，是‘腐蚀’的傀儡。信标的能量在压制它们……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我需要你制造声响，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把它们引到房间角落。”顾然快速说道，“我会趁机过去激活信标。信标激活的瞬间，可能会释放出更强的秩序能量冲击，对它们应该有效。”

林逸立刻明白了顾然的意图。他点了点头，从维修通道口捡起一小块松动的金属碎片，掂了掂，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碎片掷向设备间远离信标的另一个角落！

“哐当！”

金属碎片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只匍匐的失魂者几乎是同时猛地抬起头（如果那算是头的话），它们那个唯一的孔洞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发出了尖锐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嘶鸣。它们立刻放弃了信标基座，手脚并用地、以一种与其迟缓外表不符的速度，向着声音来源扑去！

就是现在！

顾然如同猎豹般从门后窜出，直奔中央的信标基座！

林逸则守在门口，能量短刃横在身前，警惕地盯着那三只被引开的失魂者，准备随时拦截。

顾然冲到基座前，基座表面有一个清晰的掌印凹槽，与他之前获得的守护者信物形状吻合。他毫不犹豫地将徽章按了上去！

嗡——！

菱形水晶“曙光”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却不刺眼的纯白光芒！一股温暖、纯净的能量波动如同水波纹般瞬间扩散至整个房间！

“嘶啊啊啊——！”

那三只正扑向角落的失魂者被这白光扫过，如同被泼了浓硫酸般，身体表面发出了剧烈的“滋滋”声，黑色的粘稠物质迅速蒸发，它们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嚎叫，动作瞬间僵直，然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化作了三滩迅速消散的黑水。

与此同时，顾然感到一股精纯平和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汇入体内，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他那严重透支的精神力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头痛迅速减轻，思维的滞涩感也消失了！

【信标“曙光”已激活。】

【任务完成。奖励结算中……】

【检测到使用者精神力严重损耗，启动紧急辅助协议：精神滋养。】

【获得：区域地图（深海废墟部分解锁），基础能量调和理论（入门）。】

系统的提示伴随着奖励一同到来。不仅恢复了状态，还获得了新的知识和地图！

光芒渐渐收敛，信标“曙光”恢复了缓慢的旋转，但其散发的能量场明显比之前强大了数倍，如同一个微型的秩序灯塔，在这片被腐蚀的深海废墟中撑开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

林逸也感觉到那股白光拂过身体时，腿上的灼痛感和脑海中的杂念被压制了下去，虽然异变本身没有逆转，但那种失控的躁动平息了许多。他惊讶地看着顾然，发现对方的脸色明显好转，眼神也更加清亮。

“这东西……还能疗伤？”林逸走近，看着那旋转的菱形水晶。

“似乎是某种……秩序能量的聚合体，对抵抗‘腐蚀’有奇效。”顾然感受着体内充盈起来的精神力，心中稍定。他调出刚刚获得的区域地图，光束在空中投射出模糊的立体影像。

地图显示，他们此刻正处于沉船废墟的底层区域。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区域，被标记出了一个显著的红点，旁边有系统注释：

【检测到异常高浓度腐蚀能量汇聚点，与“湮灭教派”能量特征匹配度87.3%。疑似前哨基地或资源采集点。警告：危险等级高。】

红点的位置，恰好指向沉船更深处，一个被标记为“反应堆核心舱”的区域。

顾然和林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刚刚解决一个危机，另一个更大的威胁，已然浮出水面。

湮灭教派的触手，竟然已经伸到了这片深海废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