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星星

后半夜的凉意从窗缝钻进来，裹着床单贴在皮肤上，凉得人打颤。我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圆圆的，没有一丝睡意，只是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直到视线慢慢移向窗外。

夜空很干净，缀着几颗零散的星星，亮得微弱，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我撑起身子坐在床边，胳膊肘抵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就这么定定地瞅着那些星星。它们离得那么远，忽明忽暗，却始终悬在那里，不像我，连想要一盒巧克力的愿望都要被碾碎。

眼神空得像被风吹过的荒漠，没有焦点，也没有波澜。白天母亲的指责声还在耳边回响，“原生家庭不好”“不懂事”“挥霍”，那些字眼像生锈的钉子，钉在脑子里，拔不掉，也忘不掉。我就这样瞅着星星，一遍又一遍地想，为什么我连一点点喜欢的东西都不能拥有？为什么我的愿望会变成一种错误？

没有答案。星星只是沉默地闪着，不回应我的困惑，也不抚慰我的委屈。麻木感慢慢爬上四肢百骸，心里的疼和涩都变得迟钝，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我就这么坐着，从后半夜到天快亮，星星渐渐隐没在泛白的天际，而我的眼神，依旧空洞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看不到一丝光亮。

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合眼，没睡多久又被窗外的鸟叫惊醒。坐在床边发愣时，突然想起母亲那些奇怪的“双重标准”——她在外人面前，总显得格外大方。

上次表姐来家里做客，她拉着我们去逛街，硬是给我买了两套价格不菲的连衣裙，还笑着对表姐说：“孩子上学辛苦，该穿点好的，别委屈了她。”当时表姐夸她疼孩子，她脸上满是骄傲，可回家后就把裙子塞进衣柜最深处，念叨着“平时上学穿校服，这些衣服穿不着，纯属浪费”，直到现在，那些裙子还带着吊牌，我一次都没穿过。

还有去年亲戚聚餐，饭桌上我随口说想吃某家店的糕点，她当即就起身去买，一口气买了三大盒，分给在场的亲戚，还特意把最好的那盒塞给我，说“想吃就多买点，妈又不是买不起”。可聚餐结束后，她却在厨房偷偷抱怨：“这糕点死贵死贵的，一点都不值，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才不会给你买。”

我盯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眼神依旧空洞。原来她不是舍不得花钱，只是舍不得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为我花钱。在外人面前，她愿意为了面子，大方地满足我，扮演一个“疼孩子”的好母亲；可到了私底下，那些吝啬、指责和“原生家庭不好”的枷锁，就全都暴露无遗。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爱要分场合、分观众？为什么在外人面前的大方是做给别人看的，而私底下的委屈却要我独自承受？那些在外人面前的“宠爱”，像一场虚假的表演，散场后只留下更深的空虚和失望。

星星早已消失在晨光里，天空泛着一片苍白，像我此刻的心情。我就这样坐着，麻木地想着那些过往的片段，心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寒凉。原来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昂贵的礼物，也不是外人眼中的“被宠爱”，只是一份不用伪装、不用看场合的偏爱，可这份简单的愿望，对我来说，却比登天还难。

肚子饿得咕咕叫时，才想起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没吃一口正经饭。走到厨房，却看见案板上摆着一碗温热的红糖鸡蛋羹，上面撒着几粒枸杞，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母亲做的。她总是这样，前一天还能把“原生家庭不好”挂在嘴边指责我，转天就能默默为我准备爱吃的东西。就像上次我因为物理成绩崩溃哭了一夜，她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却在清晨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说“补补身子，别熬坏了”；可等我捧着碗想跟她多说两句话，她又会突然变脸，念叨“有这时间不如多刷两道题，别总想着儿女情长”。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鸡蛋羹滑嫩香甜，是熟悉的味道，可咽下去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涩。母亲的爱从来都是这样拧巴——她会记得我所有爱吃的菜，变着花样给我做，把我养得健健康康；却也会在我最需要理解的时候，用最尖锐的话刺我；她会在外人面前把我护得周全，说“我的孩子我疼”；却在私下里，让我一次次体会委屈和落差。

就像现在，这碗鸡蛋羹明明是温暖的，可我看着它，心里却依旧空荡荡的。我知道她爱我，可这份爱太沉重，太矛盾，带着原生家庭的烙印，带着她自己的固执和焦虑。她用“为我好”做外衣，把指责、期望和无法言说的难处都裹在里面，让我既离不开，又喘不过气。

我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地吃着鸡蛋羹，眼泪不知不觉又掉了下来。窗外的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可我心里的阴霾却一点也没散。

这份拧巴的爱，就像一根无形的线，一边把我紧紧拽在身边，一边又用力勒着我，让我在渴望温暖和想要逃离之间反复挣扎，始终找不到平衡点。我不明白，为什么爱不能简单一点，为什么好好的关心，总要裹着一层伤人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