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那次与周琛的冲突后，凌白的生活似乎真的沉入了高三应有的、平淡而重复的节奏。日复一日的刷题、模考、讲评，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和咖啡因的味道，连信息素都仿佛被试卷的海洋稀释了。他与季沐澜依旧默契，在题海里并肩作战，偶尔一个眼神交汇，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便能驱散几分疲惫，成为枯燥日子里隐秘的甜。

凌白的信息素紊乱症在季沐澜不动声色的陪伴和安抚下，似乎稳定了许多。他依旧使用抑制剂，但剂量在医生的建议下缓慢减少，更多时候，他学着去适应和引导自身的信息素，而非一味压制。季沐澜的存在，像一块定风石，让他在波涛暗涌的生理海洋中，逐渐找到了平衡的锚点。

就在这绷紧的弦即将到达极限时，一个意外的通知如同甘霖降下——学校破天荒地允许高三学生参加本学期的秋季运动会！教导主任在广播里声情并茂：“同学们，尤其是高三的战士们！磨刀不误砍柴工，适当的放松是为了更好的冲刺！希望大家踊跃参与，释放压力，挥洒青春！”

消息一出，整个高三年级都沸腾了。压抑已久的活力瞬间被点燃。

“必须参加啊！老子都要学傻了！”胡鹄第一个跳起来，茉莉味的信息素都活跃了不少，“澜哥，小白，报项目！必须报！”

凌白看着兴奋的胡鹄，又看向身旁的季沐澜，眼中也难得地染上几分跃跃欲试。他一直不是运动健将，Omega的体质在绝对力量上确实逊于Alpha，但他耐力不错。

“我可以试试长跑。”凌白说。

季沐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微扬：“好，我陪你。”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报了四乘四百接力和跳高。”

最终，凌白报了男子三千米长跑，季沐澜除了接力和跳高，还被体育委员软磨硬泡加了个铅球。胡鹄则一头扎进了最热闹的短跑和篮球趣味赛。连凌筱筱都代表班级参加了女子跨栏。

运动会当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操场上彩旗招展，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乐曲，空气中混杂着汗水、青草和各式各样因兴奋而活跃的信息素味道。暂时抛开学业的枷锁，所有人都沉浸在难得的放松与欢腾中。

凌白穿着短袖运动服，裸露在外的皮肤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和微风拂过的凉意。他做着热身运动，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善意的鼓励。自从赛场事件后，他几乎成了校园名人，只是这名气褒贬不一。但他今天不想在意这些。

季沐澜先参加了跳高比赛。他助跑、起跳、过杆，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薄荷气息在起跳的瞬间仿佛变得更加清冽锐利，引得围观人群一阵阵喝彩。他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

“哇！季神帅炸了！” “那信息素……绝了，又冷又勾人。” “听说他和那个凌白……”

窃窃私语传入凌白耳中，他看向正从垫子上起身，目光精准地穿越人群找到他、并朝他微微颔首的季沐澜，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混合着骄傲与羞赧的情绪。

很快，到了男子三千米项目。这是对意志和耐力的极大考验。

站在起跑线上，凌白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发令枪响，他随着人流冲了出去，调整呼吸，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季沐澜和胡鹄站在跑道内侧，目光紧紧跟随着他。

“小白，加油！”胡鹄扯着嗓子喊。 季沐澜没有说话，但凌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专注而坚定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力量支撑着他。

一圈，两圈……肺部开始燃烧，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阳光炙烤着跑道，汗水模糊了视线。一些体力不支的选手渐渐落后。凌白咬紧牙关，他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薄荷气息，如同清凉的山风，悄然萦绕在他身侧。他侧头，发现季沐澜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跑道外侧的草坪上，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跑。

他没有说话，只是陪跑。但那稳定而强大的信息素，像一只无形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凌白即将耗尽的体力，驱散了不断涌上的疲惫和放弃的念头。

观众席上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响起了更大的喧哗和口哨声。

“卧槽！季神陪跑！这是什么偶像剧情节！” “也太宠了吧！” “他们俩的信息素……好像融合得很好闻？”

凌白无暇顾及那些议论，他只是看着身旁那个与他并肩奔跑的身影，看着他被汗水微微打湿的额发和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最后两百米冲刺！凌白深吸一口气，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猛地加速！季沐澜也同时加速，始终与他保持平行，像他的影子，又像他的翅膀。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凌白几乎脱力，腿一软就要向前栽去。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地带入一个带着汗水和薄荷清香的怀抱。

“很棒。”季沐澜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第七名，超过了好几个Alpha。”

凌白靠在他怀里，大口喘着气，胸腔因为剧烈的呼吸而疼痛，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做到了，在季沐澜的陪伴下，他跑完了全程，证明了自己不仅仅是考场上的强者。

广播里适时地响起：“高三（一）班凌白同学，在男子三千米项目中坚持到底，展现了非凡的毅力，让我们为他鼓掌！”

掌声响起，这一次，少了许多之前的复杂揣测，多了许多真诚的敬佩。

运动会在一片欢腾中落幕。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凌白和季沐澜并肩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看着同学们嬉笑打闹着收拾场地。

“感觉怎么样？”季沐澜递给他一瓶水。

“累，”凌白诚实地说，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季沐澜，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但是很痛快。”

季沐澜看着他被汗水浸湿、显得格外柔软的黑发，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一动。他伸出手，轻轻拂开凌白额前沾湿的发丝。

“嗯，”他低声应道，目光温柔，“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痛快的时候。”

运动会结束后，喧闹的校园渐渐归于平静，但青春的躁动并未停歇。凌白、季沐澜和胡鹄三人，带着运动后的疲惫与亢奋，决定用一顿火锅来犒劳自己，也为这难得放松的两天画上句号。

学校后街那家他们常去的“老地方”火锅店，此刻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红油在九宫格锅里翻滚，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也柔和了灯光。

“干杯！为了咱们澜哥跳高第一，小白长跑牛逼，还有我胡鹄百米飞人！”胡鹄率先举起倒满了冰镇酸梅汤的杯子，茉莉味的信息素都带着欢快的泡泡。

凌白笑着举杯，运动后的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神清亮。季沐澜也拿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目光相接时，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暖意。

“不过说真的，小白，最后那几百米，澜哥陪你跑那段，简直了！”胡鹄涮着一片毛肚，挤眉弄眼，“你们是没看见看台上那些Omega和Beta的眼神，啧啧，羡慕嫉妒恨啊！”

凌白耳根微热，夹起一片嫩牛肉放进翻滚的辣锅里，试图掩饰窘迫：“别瞎说，他只是……怕我跑不下来。”

季沐澜不动声色地将烫好的牛肉夹到凌白碗里，语气平淡却笃定：“嗯，怕你跑不下来。” 他抬眼看了凌白一眼，补充道，“而且，你确实跑下来了。”

这话里的维护和骄傲让凌白心头一暖，低头吃着碗里嫩滑的牛肉，辣意从舌尖蔓延，一直暖到心里。

火锅的热气氤氲中，三种不同的信息素似乎也变得格外活跃。凌白的柑橘清甜，季沐澜的薄荷冷冽，胡鹄的茉莉温和，在麻辣鲜香的蒸汽里奇异地交融，构成一种独特而和谐的氛围，将他们这个小圈子与周围的喧嚣隔离开来。

“说起来，三个月后就要高考了。”胡鹄灌了一口酸梅汤，语气稍微正经了些，“你们俩，A大物理系，板上钉钉了吧？”

凌白和季沐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也差不多定了，A大计算机。”胡鹄嘿嘿一笑，“看来咱们兄弟还能再混四年。”他看向凌白和季沐澜，眼神真诚，“说真的，挺好的。澜哥，小白，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这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凌白感觉脸上的热度更高了，几乎要赶上火锅的红油。季沐澜却坦然应道：“当然。”

吃到后半程，胡鹄被家里一个电话催了回去，桌上只剩下凌白和季沐澜。热闹稍减，气氛却变得更加微妙而亲密。

季沐澜负责涮，凌白负责吃，配合默契。偶尔凌白被辣到，季沐澜会适时递上冰镇的豆奶，指尖相触，带起一阵微小的电流。

“还适应吗？”季沐澜忽然问，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低沉，“减少抑制剂用量之后。”

凌白握着豆奶瓶子的手紧了紧，感受了一下体内平和许多的信息素，点了点头：“嗯，好多了。只要……你在旁边。”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几乎被火锅的沸腾声掩盖。

但季沐澜听到了。他涮菜的动作顿了顿，看向凌白，眼底仿佛有星光落入滚烫的红油，亮得惊人。

“我会一直在。”他说，不是承诺，却比承诺更重。

从火锅店出来，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火锅味，却吹不散彼此间那无形却牢固的牵绊。他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再分开，又重合。

“季沐澜。” “嗯？” “谢谢你。”凌白轻声说，为今天陪跑的那一刻，也为碗里那块恰到好处的牛肉，更为这段漫长青春里，始终如一的陪伴与守护。

季沐澜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他。夜色中，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却清晰而温柔。 “不用谢。”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拂开凌白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是我心甘情愿。”

指尖的温度一触即分，留下的悸动却久久不散。

这个夜晚，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动人的告白，只有火锅升腾的热气，朋友真诚的祝福，和夜色中无声胜有声的默契。但凌白知道，有些东西，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早已深入骨髓，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