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身符被穆祉丞塞进训练包侧袋，和缠在一起的耳机线作伴。接下来的几天，他照例在各个角落“偶遇”王橹杰，时间掐得比公司打卡还准。
周四下午，四代练习室传来熟悉的舞曲节奏。穆祉丞靠在走廊墙边，透过门缝往里瞧。月度考核正进行到一半，王橹杰站在后排，动作很标准，就是少了点味道。穆祉丞想：这个小破孩怎么总喜欢盯着镜子看自己跳舞……
音乐攀向高潮，几个连续旋转动作。王橹杰腾空跃起的瞬间，穆祉丞眼皮一跳——天花板上那盏装饰灯在晃。
太熟悉了。第三十七次循环里，就是这玩意儿砸下来，碎玻璃碴子混着血，穆祉丞怎么捂都捂不住。
“小心！”
身体比脑子快，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穆祉丞就已经冲进去把人拽开。两人摔作一团，灯盏轰然砸地，玻璃碴子溅到鞋面上。
“伤着没？”穆祉丞撑起身，手还抓着王橹杰胳膊。
王橹杰惊魂未定，嘴唇哆嗦：“师、师兄...”
练习室炸开锅。工作人员跑去拿医药箱，找高层，张桂源去安抚两个年纪小一点的练习生，杨博文蹲过来问情况，张函瑞递纸巾的手都在抖。
“没事的。”穆祉丞起身，顺手拉了一把王橹杰，碰到对方皮肤的地方像过了电，见他站起来了，他立刻松开手。
那股熟悉的烦躁又涌上来。这都多少次了，死神就爱盯着这小孩不放。难道上一次不是第99次吗？可偏偏当事人还蒙在鼓里，此刻正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感激里混着崇拜，穆祉丞简直是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谢谢师兄，你又...”
“巧合。”穆祉丞别过脸，盯着满地碎玻璃。
管理员赶来清场，训练暂停。穆祉丞想溜，衣角却被轻轻勾住。
“师兄，我请你喝奶茶吧？”王橹杰声音越来越小，耳朵尖泛红，“当是谢礼。”
穆祉丞该拒绝的，每多一次交集，重置时就更难熬。
但他看见对方紧张得直眨巴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说出的却是：“就一杯。”
公司转角奶茶店，穆祉丞脱口而出：“香草奶绿，加珍珠，少冰。”说完就后悔了。
王橹杰眼睛亮了一下：“师兄记得啊？”
当然记得。在这家店，他喝过对方请的毕业庆祝奶茶，也喝过分手时苦得发涩的柠檬茶。那些记忆像深刻在骨头里，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有一次在这里遇到你看见你点的这个。”穆祉丞搪塞。
王橹杰咬着吸管笑，像一只小水豚。
冷气呼呼吹，王橹杰搓了搓胳膊。穆祉丞指尖动了动，又攥成拳，他看向窗外斟酌的开口。
“要下雨了，喝完就回去吧。”他盯着窗外乌云。
王橹杰乖乖点头，小口啜着珍珠。
回程路上，穆祉丞刻意落后半步。雨水的气息混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钻进鼻腔。他想起第几次循环来着，也是这样闷热的午后，王橹杰举着遮阳伞穿过马路，差点被货车卷进车底。
“师兄，”岔路口，王橹杰突然停步，“我是不是...挺麻烦的？”
穆祉丞愣住。
“总觉得师兄最近很累。”王橹杰盯着鞋带，“是不是因为总是碰到我的麻烦事...”
雨点啪嗒落下，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斑点。穆祉丞喉咙发紧。那些真相在齿关打转，最后咽回肚子里。
“别瞎想。”他声音有点哑。
雨幕渐密。王橹杰从黑色书包里掏出伞递过来：“伞太小了，师兄用吧，我跑回去。”
又是这样。穆祉丞忍不住想：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他却还总是这样让他心软。
穆祉丞没接伞，扯下外套罩在两人头上：“跑！”
雨水模糊了视线，胳膊偶尔相碰，温度隔着湿透的衣料传递。某一刻穆祉丞放任自己想象：要是没有这些糟心的循环，他大概还是会牵住这只手，像之前那样。
公司屋檐下，两人喘着气看对方落汤鸡的模样。王橹杰头发滴水，却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师兄。”
穆祉丞别开脸，点点泪水混着雨水划过脸庞，胸腔里酸胀难忍。
这样的瞬间，他还能留住多久？
当晚的梦境格外混乱。
穆祉丞看见无数个王橹杰在眼前倒下，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
第九十八次循环里，王橹杰推开他时说的那句话在耳边反复回响：“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师兄。”
凭什么？穆祉丞在梦里嘶吼，凭什么这个连真相都不知道的小屁孩，每次都要逞英雄？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窗外天还没亮，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昨天偷拍的照片——王橹杰捧着奶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穆祉丞迟迟按不下去。
清晨的练习室空无一人。穆祉丞对着镜子热身，脑子里却在列清单：装饰灯已排除风险，接下来要查电路老化问题，还有...
门轻轻开了条缝。王橹杰探头，手里拎着豆浆油条：“猜师兄肯定没吃早饭。”
穆祉丞愣神的功夫，塑料袋已经塞进他手里。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我昨天回家休息了，今早我妈送我上班的时候顺路买的。”王橹杰耳根又红了，这次连脖子都泛着粉。
公司到早点铺要绕二十分钟，哪门子顺路。
穆祉丞咬了口油条，酥脆得当响。他想起在上一次循环里，王橹杰也常这样给他带早饭。后来那家店拆迁了，王橹杰难过了好几天，说再也找不到炸得这么香的油条。
“不好吃吗？”王橹杰紧张地问。
“好吃。”穆祉丞低头喝豆浆，热气熏得眼睛又开始发酸。
穆祉丞想，烦死了，这个豆浆怎么这么烫……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王橹杰盘腿坐在他旁边，小声哼着下次小考要唱的歌。
穆祉丞没阻止他。
这一刻，他突然希望循环永远不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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