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2

艺术节结束后的第二天是周六。上午九点多，阳光已经明晃晃地照进姜灼的房间。她趴在床上，两只脚丫在空中随意地晃着，面前摊开着作业本，但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上面。

她的手机就放在枕头边，屏幕暗着。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被她小心地夹在了最常用的笔记本扉页里。

从昨晚到现在，她已经把那串数字反复默念了无数遍，甚至能倒背如流。可打开短信界面，输入那个号码后，光标在空白的内容栏闪烁，她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说什么好呢？”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好，我是姜灼’？太正式了，像交作业。‘学长好，谢谢你昨天的鼓励’？好像又太普通了……”

她正纠结着，手机突然“嗡嗡”振动了两下，屏幕亮起。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姜灼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

点开短信，内容很简单：

“我是华晨宇。昨天忘了问，你那首歌有完整的录音小样吗？方便发给我听听吗？”

姜灼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跳得又快又响，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先发来了！而且，他真的是在关心那首歌！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手指不再那么抖，小心翼翼地回复：

“学长好，我是姜灼。有小样的，是我用手机录的简易版本，可能效果不是很好。我现在就发给您吗？”

发送成功后，她紧紧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手机再次振动。

“好，发过来吧。效果没关系，能听清旋律和歌词就行。”

姜灼立刻跳下床，冲到书桌旁打开电脑，找到存在桌面上的那个音频文件。文件命名很简单，就叫“十六岁的和弦（demo）”。她用数据线连接手机，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好不容易才把文件传输过去，然后通过短信附件发了出去。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他听了之后会怎么想？会觉得手机录的效果太差吗？会觉得曲子其实很幼稚吗？

这种等待判决的心情让她坐立难安，连作业也彻底写不进去了。她干脆把作业本推到一边，拿起床边的吉他，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发出零散的音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安静得让人心焦。

就在姜灼快要放弃等待，准备去做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时，手机响了！这次是直接来电，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个刚刚存好的名字——华晨宇。

姜灼差点把吉他掉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喂……学长好。”

“喂，姜灼。”电话那头传来华晨宇的声音，比现实中听到的略微低沉一些，但很清晰，“小样我听了。”

“啊……嗯，怎么样？”姜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比昨天现场听更清晰一些。”华晨宇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第二段主歌进副歌之前，那个过渡和弦，你现场用的是C大七，但小样里听起来好像是普通的C和弦？”

姜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没想到他听得这么仔细！

“对！学长你听出来了！”她的语气带着点被戳破的不好意思，“现场的时候我觉得C大七听起来更……更有点空间感，就临时换了一下。小样是之前录的，用的还是最初写的C和弦。”

“嗯，C大七的选择很好，那个色彩更贴合歌词里那种朦胧的感觉。”华晨宇肯定了她的即兴改动，然后话锋一转，“不过，间奏那段吉他solo，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再精简一点？现在稍微有点长，可能会打断情绪的连贯性。”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歌曲是你自己的，最终决定权在你。”

他没有敷衍的夸奖，而是直接提出了非常具体、非常专业的意见。这种认真对待的态度，让姜灼最初的紧张感渐渐被一种遇到知音的兴奋所取代。

“我觉得学长你说得对！”姜灼立刻回应，语气急切，“我写的时候总觉得那里缺点什么，就加了一段solo，但自己也觉得有点拖沓。那我把它缩短一点？”

“可以试试。或者，不用吉他solo，加入一段口哨怎么样？”华晨宇提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建议，“就是很轻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模仿十六岁少年那种不经意间吹出的调子，可能更随意，也更贴合主题。”

“口哨？”姜灼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很新奇，她从来没想过，“好像……很有意思！我试试看！”

“嗯，你试试。音乐就是这样，多尝试不同的可能性。”华晨宇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很淡的笑意，“对了，你用的是什么录音软件？就是手机自带的？”

“啊？哦，对，就是手机里的录音机……”姜灼有点不好意思。

“那样录出来的音质损失比较大，而且没法做后期处理。”华晨宇说，“我给你推荐一个简单的电脑录音软件吧，免费的音质也不错。你再录的话，可以试试看。”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学长！”姜灼赶紧拿过纸笔，“软件叫什么名字？”

华晨宇说了一个软件名，然后又简单讲解了一下最基本的连接麦克风和设置采样率的方法。他的语速不快，解释得也很清楚，没有使用任何让姜灼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大概就是这样，很简单的，你摸索一下就会了。”最后他说。

“嗯嗯！我记下了，等下就去电脑上下载！”姜灼看着纸上记下的要点，用力点头，尽管电话那头的人根本看不见。

“好。那你先试着改改看，改好了可以再发我。”华晨宇说。

“好的，谢谢学长！”

“不客气。那我先挂了。”

“学长再见。”

电话挂断了。姜灼握着还有余温的手机，在原地呆坐了好几秒钟，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兴奋和动力的情绪充满了她的胸腔。

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冲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迫不及待地下载了华晨宇说的那个软件。安装的过程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她按照记下的步骤，接上家里那个平时用来K歌的普通麦克风，居然真的成功了！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姜灼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反复练习着修改后的间奏，尝试着吹口哨——一开始总是吹不出调，还差点岔气，练了好多次才终于找到了点感觉。然后，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录音软件，小心翼翼地点击录制按钮。

“第十六次尝试，开始……”

她对着麦克风自言自语，然后抱起吉他。

傍晚时分，妈妈敲了敲她的房门：“小灼，吃饭了！你都闷在房里一天了，忙什么呢？”

姜灼这才从音乐的世界里惊醒过来，感到脖子和肩膀都有些酸疼。她保存好最新录制的、自觉还算满意的版本，扬声应道：“来了来了！”

饭桌上，爸爸看她心情很好的样子，随口问：“今天作业写完了？这么高兴。”

“作业……呃，差不多了。”姜灼扒了一口饭，含糊地说，然后忍不住分享的欲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母，“爸，妈，我在修改艺术节上唱的那首歌。”

“哦？怎么又想起来修改了？”妈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嗯……就是，有专业人士给了我一点建议，我觉得特别好，就想着试试看。”姜灼没敢直接说是华晨宇，怕父母觉得不现实或者追问太多。

“有专业人士指导是好事啊。”爸爸点点头，“不过也别太辛苦，注意休息。”

“知道啦！”姜灼加快速度吃完饭，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她又一阵风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八点多，姜灼终于将精心修改后重新录制的小样文件发到了华晨宇的手机上。随文件附了一句简短的话：

“学长，这是我按你建议修改后新录的版本，间奏缩短了，也尝试加了点口哨（吹得不好，见笑了）。谢谢你推荐的软件，音质果然好多了！”

发送之后，依然是等待。

但这一次的等待，焦虑感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分享成果后的期待。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手机亮了。

华晨宇回复了短信，内容依然简洁：

“收到了，比上一版好很多。口哨的idea加得恰到好处，让整首歌更生动了。进步很快。”

看到“进步很快”那几个字，姜灼的脸上忍不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心里像有朵小花“噗”地一下开了。这种被认可、被看到努力的感觉，真好。

她抱着手机，倒在床上，开心地滚了半圈。然后，她想了想，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谢谢学长！我会继续努力的！对了，学长你最近忙吗？”

这条短信发出去，她心里有点打鼓，觉得是不是问得太私人了，会不会打扰到他？

但华晨宇回复得不算慢：

“还好，在准备新专辑的一些前期工作。你呢？高中生应该课业挺忙的吧？”

他竟然反过来问她了！

姜灼立刻来了精神，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

“嗯！是挺忙的，不过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不觉得累。我们下周期中考试，我这周还得抽时间复习呢。”

“考试重要，先好好复习。音乐可以慢慢来。”

“我知道的，学长。我就每天抽一点点时间练练琴，当做放松。”

“嗯，劳逸结合挺好。”

……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两人竟然通过短信聊了十几分钟。内容都很平常，关于学业，关于音乐，没有特别深入的话题，但气氛却很自然融洽。最后，华晨宇说他那边有点事，对话才告一段落。

姜灼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她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心里是满满的、踏实的高兴。

和想象中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不一样，华晨宇更像是一位耐心又专业的学长。他会认真地听她的作品，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议，会关心她的学业，和她聊些日常。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让十六岁的姜灼，对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音乐世界，产生了更真切的向往。她回到书桌前，翻开了数学练习册，心里想着：得赶紧复习，考个好成绩，然后就能有更多时间琢磨音乐了。

台灯的光晕下，少女的侧影专注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