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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榻:笑语刺耳情丝断

暴君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沈卿卿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冰冷与灼热的交界处沉浮。刺骨的寒意还未完全褪去,身体内部却又烧起一把火,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喉咙干痛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流。

她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压了两座山。耳边是嗡嗡的鸣响,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声音,只留下一种模糊的、隔着一层厚厚棉絮的混沌感。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丝毫庆幸,反而涌起一股深沉的疲惫和绝望。为什么没有死在那冰冷的湖水里?为什么还要醒过来,继续面对这无休止的折辱和痛苦?

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组,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尤其是肺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她知道自己烧得很厉害,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偶尔有冰凉的帕子覆上她的额头,带来片刻的舒缓。有宫人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药汁喂进她嘴里,那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是丁,她是未央宫的皇后,哪怕形同虚设,也不能轻易死掉。太医会来诊治,宫人会伺候汤药,这是皇家的体面,或者说,是萧绝不允许她死得如此轻易,他还没折磨够。

就在她浑浑噩噩,意识再次将要沉入黑暗时,一阵不同于宫人轻巧步子的、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入了未央宫的外殿。

那脚步声……她认得。

是萧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来做什么?是来看她死了没有?还是觉得昨日的“惩戒”不够,要再来补上几句诛心之言?

她紧闭着眼,全身的肌肉却不由自主地绷紧,如同惊弓之鸟。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冰冷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外殿响起了衣物窸窣摩擦的声音,似乎是他坐了下来。然后,是一个娇柔婉转,此刻听来却无比刺耳的女声——是林婉儿。

“陛下~~您瞧您,昨日为了臣妾,定然是动了气了。臣妾心中实在不安。”林婉儿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撒娇。

“与你无关。”萧绝的声音响起,平淡,听不出喜怒,却也没有丝毫对她这个躺在内殿、奄奄一息的皇后的关切。

“陛下待臣妾真好。”林婉儿的声音顿时欢快起来,“只是皇后娘娘她……唉,臣妾也没想到娘娘心思如此……陛下,您说娘娘会不会因此更加记恨臣妾啊?”

沈卿卿躺在内室的床上,指尖微微颤抖,死死抠住了身下的锦被。记恨?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

“她不敢。”萧绝的回答简短而笃定,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你且安心。”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林婉儿的声音愈发甜腻,“陛下,臣妾昨日受了惊吓,总觉得宫中寒冷,若是能有一处温泉宫,冬日里泡泡汤泉,定然就不怕冷了……”

“哦?”萧绝的声音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致,“爱妃倒是会想。”

“陛下~~”林婉儿拖长了语调,娇嗔道,“您就答应臣妾嘛!就在城西那片有地热的山谷,风景也好,修建起来也快……”

接下来的话语,沈卿卿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听到萧绝用那平淡的,甚至带着一丝纵容的语气说道:“准了。明日便让工部着手去办。”

“谢陛下!陛下您对臣妾最好了!”林婉儿欣喜若狂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沈卿卿的耳膜,刺入她的心脏。

外殿,是他与宠妃商讨着如何为她修建奢华的温泉宫,言笑晏晏,温情脉脉。

内室,是她这个名义上的正宫皇后,因他亲手所推而高烧垂危,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极致的喧嚣与极致的死寂。

极致的恩宠与极致的折辱。

鲜明的对比,如同最残忍的刑罚,凌迟着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和尊严。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间,留下冰凉的湿痕。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身体因为压抑着哽咽而微微颤抖。

原来,心真的可以死。

昨日的寒潭之水,冻僵的是她的身体。而此刻外间的欢声笑语,冻结的是她最后一点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刻察觉的、对于这个冷酷帝王或许还存在一丝人性期待的妄念。

外殿的笑语声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渐渐远去。脚步声离开,未央宫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卿卿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高烧让视线有些模糊,但她依然清晰地看清了内室空旷而华丽的穹顶,那些精美的雕花,此刻看来如同禁锢她的牢笼栅栏。

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一片干涩的灼痛。而比眼睛更痛的,是那颗仿佛被彻底掏空、再也泛不起任何波澜的心。

所有的委屈、恐惧、不甘、甚至那一丝微弱的恨意,都在刚才那场鲜明的对比中,燃烧殆尽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灰烬。

一片名为“沈卿卿”的,冰冷的灰烬。

她静静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许久,许久。

然后,她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微微侧过头,看向床榻边小几上,宫人为她准备的、用以润唇的清水和干净的白绢。

她的目光,落在那里,久久没有移动。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在她死寂的心湖中,如同水底暗礁,缓缓浮现。

或许……是时候了。

她艰难地抬起依旧沉重酸痛的手臂,朝着那方白绢,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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