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空荡荡的角落，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萧绝猩红的眼底炸开。
药箱……不见了。
那个被他亲手摔碎、又被他刻意忽略的檀木药箱，连同里面那些他嗤之为“上不得台面”的银针药材，一起消失了。这个认知，比那个未写完的血色“诀”字，更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慌。
她不是赌气，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走了。带着她在这深宫里唯一一点属于“沈卿卿”自己的东西，决绝地、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来人！”
一声暴喝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得未央宫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萧绝猛地转身，眼底是翻涌的、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他一把揪住闻声连滚爬进来的太监总管的衣领，声音嘶哑得吓人：“她呢？！皇后呢？！”
李德全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陛、陛下……奴才不知……娘娘她、她一直在殿内休养，奴才……”
“废物！”萧绝狠狠将他掼在地上，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殿内所有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宫人，“未央宫所有人，都给朕拉下去，杖毙！”
冰冷的“杖毙”二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只是碾死一群蝼蚁。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宫殿。
然而，萧绝充耳不闻。他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开始在殿内疯狂地搜寻。他掀翻桌案，扯落帷帐，砸碎花瓶，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他似乎在期待能从哪个角落里，把那个娇小的人儿揪出来，又似乎只是想用这疯狂的破坏，来填补内心那骤然出现的、巨大的空洞。
没有，哪里都没有。
除了那个未写完的“诀”字，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她这个人，从未在这冰冷的未央宫中存在过。
皇帝的暴怒，如同瘟疫般迅速席卷了整个皇宫。
禁军统领被连夜召见，得到的命令只有八个字，却重若千钧：“掘地三尺，给朕找！”
皇宫九门被彻底封锁，许进不许出。一队队盔明甲亮的禁军手持火把，如同暗夜里的鬼魅，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过来。假山被移开，湖水被戽干，废弃的宫室被破门而入，甚至连御膳房的柴垛和浣衣局的废水沟都没有放过。
喧嚣和恐惧笼罩了这座古老的宫城。人人自危，不知道那位突然疯魔的陛下，下一个要迁怒的会是谁。
萧绝就坐在未央宫那片狼藉之中，坐在那张只写了一个“诀”字的书案前。他没有更换被血和灰尘弄脏的龙袍，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黑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海，里面酝酿着毁灭性的风暴。
李德全战战兢兢地端来参茶，被他一手打翻。
“去找！再去找！找不到，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他不需要茶水，不需要休息，他只要一个结果——她在哪里。
然而，一夜过去，天色渐明，回报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未见皇后踪迹”。
她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这深宫高墙之内。
当黎明第一缕惨白的光线透过支离的窗棂照进来时，萧绝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冰冷所取代。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面被他自己砸出裂痕的铜镜前。镜中的男人，龙袍凌乱，发丝散落，眼底布满血丝，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这就是大梁的皇帝？这就是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可以肆意折辱她的男人？
可笑。
他抬手，抚过镜中自己冰冷的眉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大婚夜，她独自坐在龙床上，掀开盖头时那平静却脆弱的眼神。
御书房外，她跪在冰冷石阶上，挺得笔直的背脊。
他捏着她下巴审视时，她微微的颤抖。
药箱被摔碎时，她瞬间惨白的脸和死死攥紧的手。
寒潭边，她落入水中前，那最后看向他的、混杂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眼神。
还有……高烧昏迷时，她偶尔溢出的、带着哭腔的呓语：“……不是我……”
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此刻已然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以为折辱的是她，掌控的是她。却不知，从她决然离去的那一刻起，被抛弃的、陷入疯狂与绝望的，是他自己。
“呵……呵呵……”低哑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无尽的自嘲与痛楚。
他猛地一拳砸在铜镜上！
“咔嚓！”镜面应声碎裂，映出无数个他破碎而扭曲的面容。
鲜血顺着破裂的指关节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出凄艳的花。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的痛，如何比得上心口那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
他转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素绢上。猩红的“诀”字，如同她无声的控诉和嘲讽。
她走了。
在他刚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的时候。
在他刚刚意识到，那被他刻意忽视的、属于沈卿卿的坚韧与清澈，早已在他冰封的心湖投下石子，激起涟漪的时候。
他还没有来得及弥补，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对不起”，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心，她就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抽身离去。
不行。
不可以。
她是他的皇后，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他曾经如何待她，无论她是否原谅，她都只能是他的！就算是死，她也得死在他的身边！
一种比之前更偏执、更疯狂的占有欲，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萧绝缓缓抬起流血的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那个未干的“诀”字，仿佛在触碰她残留的温度。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
“沈卿卿……”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无论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李德全连滚爬地再次冲了进来，这次他脸上带着一丝异样，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陛、陛下！宫外……宫外有消息传来！有人在……在京郊五十里外的官道上，似乎……似乎看到了一个形似娘娘的女子，她、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一个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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