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四个字,如同一点星火,坠入萧绝早已被疯狂和偏执浸透的心湖,瞬间燃起滔天烈焰。
他抚摸着血色“诀”字的指尖骤然僵住,周身那股病态的迷恋气息顷刻间被更为凛冽骇人的戾气所取代。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死死盯住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李德全,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一字一顿:
“你,再,说,一,遍。”
李德全吓得魂飞魄散,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带着哭腔道:“陛、陛下!是京畿卫巡逻队在官道旁的一处茶棚歇脚时,听那老板娘闲话,说……说前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有一对男女在那里用过清粥小菜。那女子戴着帷帽,身形娇小,声音……声音极好听,就是听着有些虚弱。那男子则是一身白衣,气质……不俗,对她颇为照顾。因那组合着实扎眼,老板娘便多看了几眼,觉得……觉得那女子有些像……像宫中的贵人……”
“咔哒。”
一声轻响,是萧绝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的声音。他手背上尚未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前日清晨……那正是她可能离开宫禁的时间!
身形娇小,声音好听,虚弱……还有白衣男子!照顾她?!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砸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怒、恐慌和一种近乎毁灭性嫉妒的狂潮。
她竟然不是一个人走的?!
她竟然在离开他之后,立刻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庇护?!
那个男人是谁?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那些在他面前的柔弱、委屈、甚至是心死,是不是都是演给他看的,只为了这一刻的金蝉脱壳?!
无数的猜忌和愤怒如同毒蛇,疯狂啃噬着他的理智。
“查!”萧绝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紫檀木矮几,上面的茶具碎片和那方写着“诀”字的素绢一起飞溅开来,“给朕查!那个男人是谁?!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就算是把整个大梁翻过来,也要把他们给朕揪出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更为精确和严苛的命令被下达。不仅限于皇宫,整个京城,乃至京畿各州县,都感受到了来自皇权的恐怖压力。画师根据茶棚老板娘模糊的描述,连夜绘制了无数幅白衣男子的画像,分发到各处关卡要隘。所有医馆、药铺、客栈,都被严密监控,重点排查购买伤寒药材或投宿的身形娇小女子与白衣男子组合。
暗卫如同鬼魅,穿梭于市井巷陌,探寻着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皇宫内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萧绝不再砸东西,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御书房内,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他一概不看,只是用手指,一遍又一遍,无意识地描摹着暗卫呈上来的、那张粗糙的白衣男子画像的轮廓。
那画像极其模糊,只有一个挺拔的背影和隐约的侧脸线条,看不出具体容貌。可越是这样,越让萧绝心中的暴戾之气无处发泄。
他想象着那个男人是如何温柔地扶着她,如何轻声细语地与她说话,如何在她“虚弱”时给予她依靠……而这些,本都应该是他萧绝的!是他亲手将她推开,推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啊——!”他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无声的煎熬,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一拳重重砸在坚硬的龙椅扶手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寻找中,第三天,一个关键的消息终于被递到了御前。
不是来自暗卫,而是来自太医院院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他颤巍巍地捧着一本泛黄的医书,指着其中一页关于某种罕见寒症后续调养的记载,小心翼翼地禀告:
“陛下,老臣……老臣想起一事。娘娘落水感染风寒,邪寒入体,虽高热已退,但肺经受损,最忌劳累奔波,需以‘雪莲玉参汤’温养固本,否则极易落下病根,每逢节气变化便会咳喘不止。而此汤中一味主药‘玉髓参’,极为珍稀,只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京中……唯有‘神医谷’在京郊的别苑药库,或许尚有库存。”
“神医谷?”萧绝眼底猛地闪过一道精光。
“是。神医谷超然物外,医术通神,但其门人偶尔也会入世游历,悬壶济世。他们……常着白衣。”
白衣!
神医谷!
这两个词串联起来,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萧绝脑中所有的迷雾!
是了,只有神医谷那样的地方,才有能力、也有胆量,在他遍布眼线的京畿之地,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也只有神医谷出来的人,才会是那般“气质不俗”的白衣!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对上了。那个带走沈卿卿的男人,是神医谷的人!
一股强烈到几乎让他窒息的嫉妒和一种被挑衅的狂怒,瞬间淹没了他。神医谷?就算真是神仙下凡,敢动他萧绝的人,也要付出代价!
“备马!”萧绝豁然起身,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点三百龙鳞卫,随朕出京!”
他不能再等暗卫慢吞吞地回报了,他一刻也等不了!他要亲自去,立刻,马上!去那个什么神医谷别苑,去把那个胆敢带走他皇后、还敢对她“颇为照顾”的白衣男人揪出来,碎尸万段!然后把他的卿卿,抓回来!
御书房门大开,阳光刺入,却照不亮他眼底翻涌的黑暗。他大步向外走去,背影决绝而疯狂,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阻碍都碾碎。
李德全连滚爬地跟在后面,试图劝阻:“陛下!陛下三思啊!京郊路远,您的安危……”
萧绝猛地回头,那眼神让李德全瞬间噤声,如坠冰窟。
“她的安危,”萧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才是朕的安危。”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宫门的瞬间,一名浑身染血、从北境拼死赶回的斥候,踉跄着冲到了他的驾前,用尽最后力气嘶喊:
“陛下!北狄……北狄大军异动!林崇亮那个叛徒……他、他带着三万铁骑,绕开主力,直扑……直扑京畿方向而来!疑似……疑似要接应什么人!”
接应什么人?
萧绝的脚步,生生顿在了宫门那高大的门槛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