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高大的阴影，如同命运的界碑，将萧绝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两半。身前，是亟待他决断的万里江山，铁骑叩关，烽烟将起；身后，是禁锢了他却也承载了他疯狂执念的深宫，那里有她残留的气息，和一个未写完的血色“诀”字。
“接应什么人？”
斥候的话语如同丧钟，在他耳边嗡嗡回荡。北狄异动，林崇亮叛变，三万铁骑直扑京畿……这一切，偏偏发生在她失踪的这个当口！是巧合？还是……他不敢深想那个最坏的可能——她的离去，并非简单的负气出走，而是与这场危及社稷的叛乱有着某种可怕的关联？
这个念头如同毒刺，瞬间扎入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抽搐。若她真的……那他之前的疯狂寻觅，他那可笑的自责与追悔，又算什么？
李德全和几位闻讯赶来的重臣已跪倒一片，言辞恳切，声音惶恐：
“陛下！国事为重啊！北狄铁骑来势汹汹，京畿防务亟待部署，请陛下速回御书房主持大局！”
“陛下！皇后娘娘吉人天相，自有天佑，当务之急是退敌……”
“退敌？”萧绝缓缓转过身，日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面容，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打断臣子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若皇后有失，朕要这江山，何用？”
群臣愕然，皆被这天子一怒为红颜的惊世之言震得魂飞魄散。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巨大的军事沙盘前，萧绝玄色的身影挺拔如松，他听着兵部尚书急促地汇报军情，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摩挲，那里，正是京郊神医谷别苑的大致方位。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属于帝王的理智与属于男人的疯狂在激烈交战。
北狄选择这个时机，林崇亮的精准叛变，直扑京畿……这一切绝非偶然。他们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他们想利用什么。而最大的变数，就是沈卿卿的失踪。无论她是否知情，她都已成为这场棋局中，一枚足以牵动他这执棋者心神的、至关重要的棋子。
他不能自乱阵脚。
“传朕旨意。”萧绝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硬与决断，一道道命令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而冷酷，“命镇北将军分兵五万，星夜驰援，于落雁峡设伏，截断北狄退路。京畿大营全部戒严，各关卡哨所提高至战时戒备，许进不许出，严查所有形迹可疑之人，尤其是……与神医谷有关者！”
他没有放弃寻找她，反而将寻找她的网，织入了这场国战的布局之中。他要借着这场风暴，将她，连同那个胆敢觊觎她的白衣男人，一起揪出来！
“陛下英明！”众臣稍稍松了口气，以为皇帝终于以社稷为重。
然而，萧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再次如坠冰窟。
“龙鳞卫，”他看向一直待命的龙鳞卫指挥使，眼神锐利如刀，“化整为零，潜入京畿各州县，给朕盯死所有通往神医谷别苑的路，以及……所有可能与北狄暗探接触的可疑人员。一有皇后消息，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其安全，立刻回报！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他还是要去找她！甚至在如此危局之下，依旧派出了他最精锐的亲卫！
夜幕降临，御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
萧绝站在窗前，望着宫城外遥远而黑暗的北方天际线，仿佛能听到铁骑踏碎山河的轰鸣。江山与美人，这千古难题，如今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曾以为江山是他的一切，权力是他唯一的欲望。可直到失去她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那冰封的心湖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倔强的眼神、被她无声的泪痕，凿开了一道裂缝。那裂缝如今已扩张成无底深渊，唯有她，才能填补。
若她真的与北狄有染……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带来一阵蚀骨的寒意。那他该如何？杀了她？不……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这个结果。哪怕她真的背叛了他，背叛了大梁，他也只想将她抓回来，锁在身边，用余生去质问，去惩罚，去……纠缠。
他中了她的毒，一种名为“沈卿卿”的，无药可解的剧毒。
“卿卿……”他对着冰冷的夜色，低声唤出这个缠绕在心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苦与乞求，“你最好……与这一切无关。”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第二天清晨，一骑快马冲破晨雾，带来了龙鳞卫用信鸽传回的第一条加密情报。
情报很短，只有两行字：
“目标确认现身神医谷别苑，受白衣男子（疑为神医谷少主顾长风）照料，身体极度虚弱，未曾与外接触。别苑外围发现不明身份暗哨活动，非北狄风格，意图不明。”
确认她还活着，在神医谷，被那个叫顾长风的男人“照料”着！
“极度虚弱”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那是他亲手造成的！而“未曾与外接触”，又让他心中那根关于背叛的毒刺，稍稍松动了一丝。
但，“不明身份暗哨”？
除了北狄，还有谁在盯着那里？是敌是友？
局势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萧绝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纸条，指节泛白。他不能再等了。北狄大军压境，朝局需要他坐镇，他无法亲自前往，但每多等一刻，她的安危就多一分变数，他内心的焦灼就多燃烧一寸。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明黄的绢帛，提起朱笔，略一沉吟，挥毫而就。
那不是调兵遣将的圣旨，而是一封……以帝王之尊，写给江湖门派的书信。言辞罕见地收敛了锋芒，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
写罢，他用上随身携带的私印，而非国玺。
“李德全。”
“奴才在。”
“选派得力心腹，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往京郊神医谷别苑，亲自交到……顾长风手中。”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告诉他，朕……在宫里，等她回来。”
信使带着那封承载着帝王复杂心绪的书信离去不久，又一名暗卫浑身是血地踉跄入宫，带来了一个几乎让萧绝心神俱裂的消息：
“陛下！北狄先锋……已突破外围防线，其小股精锐……行进方向，正……正指向神医谷别苑所在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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