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蒙的皮鞋踩过潮湿的青石板时,雨丝正裹着巷尾戏楼飘来的脂粉香,黏在他笔挺的执法制服上。手里的案件卷宗被夜风掀得哗啦响,最上面那张照片里,失窃的“戏神面谱”泛着暗金光泽,边缘刻着的“黄昏”二字,像一道刺,扎在每个执法官的眼里——这是本月第三起与黄昏社有关的失窃案,而线索,最终指向了这条藏在老城区深处的“戏骨巷”。
巷口的红灯笼晃了晃,韩蒙抬手按了按腰间的配枪,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响。他猛地转身,只看见一道浅灰色的身影掠过墙根,那人手里提着个竹编戏箱,箱角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站住。”韩蒙的声音冷得像巷里的石板,脚步没动,目光却锁定了那道身影的破绽——那人的戏靴沾了泥,却刻意避开了积水,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熟。
身影顿住,缓缓转过身。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戏服外搭,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银质戏针,针尾刻着朵极小的伶人花。他手里还转着支旧钢笔,笔身磨得发亮,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执法官先生,这么晚了,拦着个戏子做什么?”
韩蒙的目光落在他的戏箱上,箱子的锁扣是新换的,与老旧的箱体格格不入:“戏骨巷的戏班三个月前就散了,你是谁?这箱子里装的什么?”
男人挑了挑眉,把钢笔别回口袋,伸手拍了拍戏箱:“装的是戏服、头面,还能是什么?我叫陈伶,跑江湖的散戏子,听说这巷里有老戏迷,来碰碰运气罢了。”他说话时带着点轻缓的调子,像戏里的念白,却在韩蒙伸手要检查箱子的瞬间,突然往后退了半步,指尖在戏箱锁扣上轻轻一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韩蒙的制服纽扣上。
韩蒙的眼神一凛,他认得这种针——黄昏社成员常用的“伶针”,淬过轻微的麻痹剂,用来脱身再合适不过。他没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拂掉纽扣上的针,语气更冷:“跑江湖的戏子,会用黄昏社的伶针?”
陈伶的笑容淡了些,却没否认,只是弯腰提起戏箱,往后退到巷口的红灯笼下:“执法官先生眼尖。不过,空口无凭,你总不能凭着一枚针,就说我是黄昏社的人吧?”他抬手扯了扯戏服外搭,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领口处有一道浅疤,“再说,我要是真有问题,现在早就跑了,还会跟你在这废话?”
韩蒙盯着那道疤,忽然想起卷宗里的记载——三年前,有位卧底黄昏社的执法官,在传递情报时被发现,搏斗中留下了同样位置的疤,后来却失踪了。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刚要再问,巷外突然传来警车的鸣笛声,是他的同事赶来了。
陈伶听见鸣笛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着韩蒙拱了拱手:“执法官先生,后会有期。”说完,他提着戏箱,转身就融进了巷尾的夜色里,只留下一串渐远的铜铃声,和空气中淡淡的墨香——是他那支旧钢笔的味道。
韩蒙没追。他知道,陈伶既然敢留下,就一定有脱身的把握,况且同事已经到了,再追只会打草惊蛇。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枚伶针,放在证物袋里,指尖还残留着针上的微凉,像刚才陈伶那个漫不经心的笑,烙在了他的脑子里。
三天后,韩蒙在“锦绣阁”的地下交易市场再次见到了陈伶。
这次,韩蒙换了身便装,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混在人群里,盯着台上正在“变戏法”的陈伶。陈伶穿了身黑色西装,没再穿戏服,手里转着那支旧钢笔,正在表演“隔空取物”——明明是空无一物的手,却能从空气里摸出糖果、硬币,甚至是一枚小小的戏针,引得台下阵阵惊呼。
韩蒙的目光却落在陈伶的左手腕上——那里戴着块旧手表,表盘里藏着微型摄像头,正对着台下某个穿棕色风衣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正是警方追查了半年的文物贩子,手里握着“戏神面谱”的下家线索。
韩蒙心里了然,陈伶这是在替黄昏社盯梢,或者说,是在跟警方抢线索。他慢慢挤到前排,在陈伶表演到高潮时,突然抬手,将一枚硬币扔到台上,正好落在陈伶的钢笔旁:“先生的戏法不错,能不能变个大的?比如,变出来‘戏神面谱’的下落?”
陈伶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韩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笑意:“这位先生倒是贪心。面谱这种稀世珍宝,可不是我能变出来的。”他弯腰捡起硬币,指尖在韩蒙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递还给他,“不过,要是先生愿意等,说不定哪天,我真能给你个惊喜。”
韩蒙接过硬币,指尖触到陈伶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练戏法留下的,和他想象中黄昏社成员的粗糙手掌,完全不同。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人群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陈伶的声音,带着点戏腔:“先生慢走,下次来,我给你留前排的座。”
韩蒙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却把那枚硬币放进了风衣内袋——硬币上还留着陈伶的体温,像一道微弱的火,在他心里烧了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韩蒙和陈伶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韩蒙追查黄昏社的线索,总会在关键时刻“偶遇”陈伶:有时是在老戏楼的废墟里,陈伶正在翻找什么,看见他,就递过一块刚捡的、刻着伶人花的砖;有时是在深夜的咖啡馆,陈伶坐在窗边,手里拿着卷宗复印件,看见他,就推过一杯热咖啡,说“刚从朋友那借的,你可能用得上”;甚至有一次,韩蒙在追查文物贩子时遭遇埋伏,眼看就要中枪,陈伶突然从巷口冲出来,用戏法制造了烟雾,拉着他就跑,直到跑到安全的地方,韩蒙才发现,陈伶的胳膊被流弹擦伤了,血渗过衬衫,染了一小块红。
“你为什么救我?”韩蒙帮陈伶处理伤口时,忍不住问。酒精擦过伤口,陈伶却没皱眉,只是看着他手里的纱布,笑了笑:“哪有为什么?总不能看着执法官先生死在我面前,以后没人跟我‘偶遇’了。”
韩蒙没再问,却在心里清楚,陈伶对他,早已不是“利用”那么简单。就像他自己,明明知道陈伶是黄昏社成员,却一次次放过他,甚至在看到他受伤时,会忍不住心疼——这种感觉,早已超出了执法官对嫌疑人的界限。
转折发生在“戏神面谱”的交易现场。
那天,韩蒙得到线报,文物贩子会在废弃的“升平戏楼”交易面谱,他带着队员埋伏在周围,却没想到,黄昏社也来了人,领头的就是陈伶。
交易开始时,双方突然火并,文物贩子要灭口,黄昏社要抢面谱,场面一片混乱。韩蒙趁机冲进去,却在拿到面谱的瞬间,被文物贩子的头目用枪抵住了头。
“放下面谱,不然我开枪了!”头目嘶吼着,手指扣在扳机上。
韩蒙没动,目光却看向了戏台的二楼——陈伶正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支旧钢笔,笔尖对准了头目。韩蒙知道,那钢笔里藏着伶针,淬过麻痹剂,只要射中,就能救人。
但陈伶却没动手。他看着韩蒙,眼神复杂,像是在犹豫什么。
就在这时,头目突然不耐烦了,手指猛地往下按——韩蒙闭上眼,却没听见枪声,只听见“咚”的一声,头目倒在了地上,额头上插着一枚伶针。
韩蒙睁开眼,看见陈伶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握着钢笔,呼吸有些急促:“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面谱收好,等着被抢回去?”
韩蒙接过面谱,放进证物袋,看着陈伶,突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黄昏社要抢面谱?”
陈伶的脸色变了变,没说话,转身就要走。韩蒙却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语气里带着点急切:“陈伶,你到底是谁?黄昏社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陈伶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眼底的笑意消失了,只剩下疲惫:“我是黄昏社的成员,这是事实。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我哥哥,就是三年前失踪的那个卧底执法官,他留下线索,说黄昏社的社长要用面谱复活‘戏神’,危害全城。我加入黄昏社,就是为了找证据,为了替我哥哥报仇。”
韩蒙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陈伶会有那道疤——那是他哥哥留下的,他戴着哥哥的手表,用哥哥的钢笔,做着和哥哥一样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跟警方合作?”韩蒙的声音软了下来,握着陈伶手腕的手,也松了些。
“合作?”陈伶苦笑了一下,“黄昏社的人盯着我,警方也盯着我,我怎么合作?万一被发现,不仅我会死,我哥哥留下的线索,也会全断了。”他顿了顿,看着韩蒙,眼神里带着点恳求,“韩蒙,面谱你拿到了,但这只是开始。黄昏社的社长还在,他还会找其他的东西。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下次,我们一起查,好不好?”
韩蒙看着陈伶的眼睛,那里有疲惫,有坚定,还有一丝害怕被拒绝的脆弱。他想起这半个月的“偶遇”,想起陈伶救他时的毫不犹豫,想起他胳膊上的伤口,心里的戒律开始松动——他是执法官,要遵守规则,但他也是韩蒙,他想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好。”韩蒙点了点头,“下次,我们一起查。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单独行动,太危险了。”
陈伶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戏台上突然亮起的灯,他用力点头,伸手拍了拍韩蒙的肩膀:“放心,以后有执法官先生罩着我,我肯定安全。”
戏楼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韩蒙握着证物袋里的面谱,陈伶握着那支旧钢笔,两人站在戏台中央,像一出戏里的两个主角,终于找到了彼此的戏份。
后来,韩蒙把陈伶的情况报告给了上级,申请了“秘密合作”,上级虽然犹豫,但在看到陈伶提供的线索后,还是同意了。于是,韩蒙和陈伶开始了“双重身份”的合作:韩蒙作为执法官,在明面上追查;陈伶作为黄昏社成员,在暗地里收集证据。
他们会在深夜的咖啡馆交换情报,陈伶会把黄昏社的内部消息写在戏词纸上,韩蒙会把警方的行动方案折成戏票的样子;他们会在老戏楼里模拟交易,陈伶教韩蒙戏法,让他学会伪装,韩蒙教陈伶格斗,让他能保护自己;甚至有一次,陈伶因为暴露了身份,被黄昏社的人追杀,韩蒙直接穿着执法制服,开车冲过去,把他拉上车,一路甩掉追兵,直到开到海边,两人看着海浪,才松了口气。
“你这次,可是违反了执法条例。”陈伶靠在车座上,笑着说,眼里却有泪光。
“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韩蒙看着他,语气认真,“我不能让你出事。”
陈伶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韩蒙的手。韩蒙的手很暖,带着执法官特有的、常年握枪的力量,陈伶的手却有点凉,带着练戏法留下的薄茧。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像戏里的唱词,一冷一热,却格外和谐。
再后来,他们终于找到了黄昏社社长的藏身之处,在一座废弃的戏神庙里。社长果然在准备复活仪式,周围摆满了从各地偷来的戏具,中央的祭台上,放着一个空的面谱托盘——他还在找“戏神面谱”,却不知道,面谱早就被韩蒙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决战那天,韩蒙带着队员在外围埋伏,陈伶则伪装成黄昏社的成员,混进庙里,找到机会,用伶针射中了社长的肩膀,打断了仪式。社长暴怒,要杀陈伶,韩蒙趁机冲进去,和陈伶并肩作战,最终制服了社长,瓦解了黄昏社。
仪式被打断,全城的危机解除,陈伶也终于为哥哥报了仇。
事后,韩蒙问陈伶:“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做戏子吗?”
陈伶坐在老戏楼的戏台上,手里转着那支旧钢笔,笑了笑:“做啊,怎么不做?不过,以后不跑江湖了,就在这老戏楼里,开个小戏班,教孩子们唱戏法,也教他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顿了顿,看向韩蒙,“你呢?执法官先生,以后还会来跟我‘偶遇’吗?”
韩蒙走上戏台,坐在陈伶身边,看着台下空荡荡的座位,笑了:“会啊,以后每个周末,我都来,做你最忠实的观众。”
夕阳透过戏楼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出永远不会落幕的戏。戏里,执法官和黄昏社成员,跨越了立场,找到了彼此;戏外,韩蒙和陈伶,在戒律与戏法之间,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最温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