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无影灯骤然亮起,惨白的光线铺满整个空间,将所有阴影都碾得粉碎。
姜云梦站在洗手池前,双手在消毒液里反复揉搓,直到指缝间都泛起涩意。镜子里映出她紧绷的侧脸,额角的冷汗还没干,刚才在抢救室里的争执像余震,在胸腔里隐隐发响。
“姜医生,准备好了。”器械护士递过无菌手术衣。
她接过,动作利落地穿戴整齐,最后戴上无菌手套,指尖触碰到橡胶的瞬间,所有纷乱的情绪仿佛都被隔绝在外。走到手术台边,她低头看了眼被绿色手术布覆盖的人,只露出需要操作的腹腔区域。
“生命体征?”她问。
麻醉师盯着监护仪,声音带着紧绷:“心率58,血压70/40,血氧饱和度82%,还在掉。”
“再推一支多巴胺。”姜云梦的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开腹。”
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手术室里炸开。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无菌布。旁边的助手医生倒吸一口凉气:“出血太猛了……”
“钳夹!”姜云梦没看他,眼神锁定在不断渗血的创面上,手一伸,止血钳精准地落在她指间。她的动作快得惊人,每一次钳夹都稳准狠,避开重要的血管和脏器,像在拆解一幅精密的地图。
“哈佛的止血凝胶,准备。”
护士立刻递过一个特制的注射器。这种凝胶是她在哈佛参与研发的成果,能在接触血液后迅速形成网状结构,物理止血的同时激活凝血因子,只是临床应用还不到半年,风险极高。
“姜医生,这个剂量……”助手看着她抽取的量,有些犹豫。
“按最大耐受量用。”姜云梦头也不抬,将凝胶均匀涂抹在出血点,“他的凝血功能已经罢工了,常规手段无效。”
李教授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操作。直到看到凝胶开始发挥作用,出血速度明显减缓,他才低声道:“注意腹腔冲洗,别留死角。”
“明白。”姜云梦应着,手里的动作没停。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却没空去擦。脑海里不知怎么,又响起那段熟悉的调子——“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是他常唱的《探清水河》。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专注。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手里握着的是一条命,是那个在舞台上眼里有光的人的命。
“血压回升了!75/45!”麻醉师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兴奋。
姜云梦的指尖顿了顿,随即加快了缝合破损脏器的速度:“加快进度,准备处理骨折端的出血点。”
时间在手术灯的照射下仿佛被拉长了。窗外的天色从墨黑到鱼肚白,再到泛起微曦,手术室里的人却浑然不觉。器械碰撞的轻响、监护仪的提示音、偶尔的指令交流,构成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当最后一针缝合落下,姜云梦剪断缝线,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生命体征稳定。”麻醉师报出的数据终于有了暖意,“心率80,血压90/60,血氧95%。”
护士递过纱布,她擦了擦手,走到监护仪前。屏幕上的波形终于变得平稳有力,像重新奏响的鼓点。她低头看向手术台上的人,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已经有了一丝生气。
“送ICU。”她脱下手术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术后护理方案我会马上写好,重点监测凝血功能和感染指标。”
走出手术室时,走廊里的晨光正好照在她身上,白大褂上的血渍已经干涸成暗褐色。李教授跟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累坏了吧?刚才……是我太急了。”
姜云梦笑了笑,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谢谢您,李老师。”
“谢我干什么?”李教授哼了一声,语气却软了,“是你自己把他拉回来的。不过,下次再这么冒险,我可饶不了你。”
她没说话,只是看向ICU的方向。那里,有一个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人,有一个还没唱够太平歌词的灵魂。
而此刻,她仿佛能看到,遥远的戏台光,正与手术灯的亮,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轻轻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