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陌生人

ICU的仪器运转声单调而规律，像一支永不停歇的背景乐。张云雷在这片声响里睁开眼时，视线先是一片模糊，随后才慢慢聚焦在天花板上悬挂的输液袋上，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往下落，节奏慢得让人发慌。

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他想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连抬抬眼皮都费劲儿，喉咙更是干得像要冒烟，只能发出嗬嗬的轻响。

“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张云雷转动眼珠，看到床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手里拿着记录板，正低头看着上面的数据。她的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件需要监测的仪器。

是她？

模糊的记忆碎片涌上来——站台的喧嚣、失重的坠落、刺骨的疼，还有一双按在他胸口的手，带着消毒水味，却异常有力。他记得这双手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位医生。

“水……”他费了好大劲，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姜云梦放下记录板，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张护士，病人醒了，测个体温，再拿点温水来。”说完，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微凉，触得他下意识缩了缩。

“感觉怎么样？”她收回手，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张云雷眨了眨眼，试图看清她的脸。看着年纪轻轻，跟自己差不多大，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沉稳。他张了张嘴，想问自己在哪儿，又想问她是谁，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疼……”

姜云梦没接话，只是俯身检查他腿上的固定装置，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骨折部位会疼，忍一忍。刚醒，别乱动。”

这时，护士端着温水和体温计走进来，熟练地帮他测体温，又用棉签蘸了水给他润嘴唇。“张老师，您可算醒了！”护士的语气里满是欣慰，“您都昏迷三天了，可把我们姜医生急坏了。”

张云雷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姜云梦，她正低头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像是没听到护士的话。

“她……”他想问。

“这是我们科的姜云梦医生，”护士快人快语地接话，“就是她力排众议给您做的手术，不然……”护士没再说下去，只是笑着道，“姜医生可厉害了，哈佛博士呢，您这条命，真是捡回来的。”

哈佛博士？张云雷愣了愣。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竟然已经是博士，还能主刀这么大的手术？他印象里的厉害医生都该是经验老道的，眼前这位看着明明还带着点学生气，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姜云梦写完记录，直起身：“体温正常。张护士，注意观察他的尿量和意识状态，有异常随时叫我。”

“好嘞。”

她转身要走，张云雷却突然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姜医生！”

姜云梦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还有事？”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些在小剧场里被观众起哄时的机灵劲儿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点调侃：“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你是不是偷偷去看过我演出？”

姜云梦的笔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晨光透过ICU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沉默了两秒，才淡淡开口：“张先生，我很忙，没空想这些。”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病房，白大褂的衣角在门口一闪就没了。

张云雷看着紧闭的门，愣了半天，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旁边的护士吓了一跳：“张老师，您咋了？”

“没咋，”他喘了口气，眼底却闪过一丝兴味，“我觉得……这位姜医生，挺有意思的。”

他才不信她没去过小剧场。刚才她看他的眼神里，分明藏着点别的东西，不像看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ICU的仪器还在规律地运转，张云雷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个瞬间——她听到“演出”两个字时，耳根好像……悄悄红了一下？

这可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