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在ICU待了五天，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虽然还是动弹不得，浑身缠着绷带像个粽子，但能看到窗外的树和偶尔飘过的云，已经比盯着天花板强太多。
每天早上八点，姜云梦雷打不动会来查房。她总是拿着病历夹，先扫一眼床头的监护仪，再俯身检查他的伤口敷料，动作利落，话却不多。
“今天体温37度2，比昨天降了点。”她一边记录，一边道，“痛感有没有减轻？”
“疼还是疼，”张云雷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就是没前两天那么想骂人了。”
旁边的护士“噗嗤”笑出声：“张老师，您前几天疼得直哼哼，可没骂人。”
“那是我有涵养。”他挑眉，视线却落在姜云梦身上，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补了句，“姜医生，你们这儿有没有镇痛效果特别好的药？最好能让人听着小曲儿就不疼的那种。”
姜云梦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病历夹：“镇痛泵剂量给你调到最大了，再加量会影响伤口愈合。至于小曲儿——”她抬眼看他，“病房需要安静。”
说完，她转身要去下一个病房，张云雷却突然哼起了调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的声音还带着术后的沙哑，调子却哼得字正腔圆，正是那段《鹬蚌相争》的太平歌词。
姜云梦的脚步顿住了。
张云雷心里憋着点小期待，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她。只见她背对着他，肩膀似乎僵了一下，几秒钟后才转过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张先生，伤口还没长好，过度用嗓不利于恢复。”
“我就哼两句，没使劲。”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得逞的狡黠，“再说了，这太平歌词讲究气沉丹田，我用的是腹式呼吸，说不定还能帮着恢复呢？”
这话纯属胡扯，姜云梦自然听得出，却没戳破，只是淡淡道：“按时吃药，下午会有护工来帮你翻身。”说完便走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张云雷才对着护士挑了挑眉：“我就说她听过吧？”
护士笑着摇头：“姜医生可是我们科的大忙人，一天到晚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看病例，哪有空听相声啊？”
张云雷没接话，心里却笃定得很。刚才他哼到“渔翁得利笑哈哈”那句时，明明看到她的手指在病历夹上顿了一下，那反应绝对不是对陌生曲调该有的。
下午换药的时候，来的不是姜云梦，而是另一位年轻医生。张云雷心里莫名有点失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医生聊着天，疼得皱眉时，嘴里又不自觉地哼起了调子，这次是《挡谅》的片段。
“想当初在南阳关……”
“秦叔宝他救了李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接了一句，张云雷猛地抬头，只见姜云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
四目相对，张云雷愣了愣，随即笑开了：“哟，姜医生还接得住？看来真是行家啊。”
姜云梦像是没听见他的调侃，走进来对年轻医生道：“3床的CT片出来了，你去看下，我来换药。”
年轻医生应声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俩。姜云梦打开换药包，镊子夹着碘伏棉球，轻轻擦拭他腿上的伤口周围。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什么痛感。
“你怎么知道是秦叔宝救了李密？”张云雷忍不住问，“这段不算太常见。”
“以前听人唱过。”姜云梦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听谁唱的？”他追问。
“忘了。”
她答得干脆，张云雷却不肯罢休：“是不是在小剧场听的？我跟你说，这段我唱得最拿手，等我好了……”
“别动。”姜云梦突然出声，镊子停在伤口边缘，“换药的时候别说话，容易牵扯伤口。”
他识趣地闭了嘴，却忍不住看着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药棉带着碘伏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竟然也不算难闻。
换完药，姜云梦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张云雷突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姜医生，谢谢你。”
她脚步一顿，没回头：“应该的。”
“不光是谢你救了我，”他看着她的背影，“也谢你……接我的茬。”
走廊里很安静，能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张云雷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总觉得，这位冷冰冰的姜医生，像裹着一层硬壳的糖，得慢慢敲，才能尝到里面的甜。
而他，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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