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的锁麟囊

隔壁床的王大爷是突发心梗住进来的，抢救过来后总不爱说话，整天对着窗户发呆，儿女来了也只是摆摆手让他们走。护士说老爷子年轻时候是京剧票友，尤其爱听程派，可病了之后，连收音机里的京剧都不愿听了。

这天姜云梦查完房，路过王大爷床边，看到他又在对着窗外出神，嘴唇干裂，脸色也不太好。她停下脚步，放轻声音问：“王大爷，今天感觉怎么样？”

王大爷慢慢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转了回去。

姜云梦拿起他的水杯，倒了点温水递过去：“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王大爷没接，只是低声叹道：“没意思，活着也没意思。”

这话让姜云梦心里一沉。她知道心梗后的病人容易有抑郁情绪，可王大爷这状态，比一般人严重得多。她想起之前换药时，张云雷哼的那段《锁麟囊》，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

“大爷，我小时候听我爷爷唱过一段《锁麟囊》，您要不要听听？”

王大爷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惊讶：“你会唱？”

“就会几句，瞎唱的。”姜云梦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慢慢唱了起来，“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她的声音不算亮，却带着程派特有的低回婉转，唱到“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时，尾音微微下沉，竟有几分韵味。

王大爷的眼睛慢慢亮了，原本佝偻的背也挺直了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被这调子勾回了什么往事。

姜云梦唱到“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正想停下来，王大爷突然说：“接着唱，‘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那段。”

她依言唱下去，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病房里传得很远。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白大褂的衣角轻轻晃动，倒有几分不像平日里那个冷静的医生了。

张云雷在自己床上听得一清二楚。

他本来靠在床头翻那本《中国曲艺史》，听到隔壁传来的调子，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了被子上。

是姜医生的声音。

她唱的《锁麟囊》，比他那天无意识哼的要规整得多，气口、转音都带着讲究，显然不是随便听两次就能学会的。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大概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可眼神里，一定藏着他没见过的柔软。

王大爷跟着轻轻哼唱起来，唱到动情处，眼角竟然湿了。“多少年没听过这么对味儿的了……”他抹了把脸，对姜云梦说，“姑娘，你这嗓子，不唱可惜了。”

姜云梦笑了笑：“就是瞎唱，让您见笑了。”

“不瞎唱，不瞎唱，”王大爷连连摆手，“有那股劲儿，程派的劲儿……你爷爷也是票友吧？”

“嗯，他以前总拉着我听。”

“好，好啊……”王大爷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等我好了，我给你拉胡琴，咱爷俩合作一段。”

“那我可得好好学，别给您拖后腿。”姜云梦笑着说，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转身离开。

路过张云雷病房时，她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

张云雷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书，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门口，见她望过来，慌忙低下头，假装翻书，耳朵却悄悄红了。

姜云梦脚步没停，径直走了过去，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走廊里很安静，她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刚才唱的调子，和王大爷那句带着哽咽的“多少年没听过了”。原来这些老调子，真的能像药一样，抚平人心底的褶皱。

而病房里，张云雷把书扣在脸上，心跳得有点乱。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姜医生，简直就是个藏满了惊喜的匣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会拿出什么让你惊讶的东西来。

他拿起手机，给郭麒麟发了条微信：

“回头帮我找套程派的《锁麟囊》唱词，要全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