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天刚蒙蒙亮,病房里还浸着点清晨的凉意,他摸了摸肚子,夜里那碗馄饨的暖意好像还留在胃里,连带着心情都轻快了些。
刚想再眯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姜云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听诊器,头发比平时随意些,额前有几缕碎发垂着,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张云雷坐起身,“吃了那碗馄饨,睡得踏实。”
姜云梦笑了笑,走到床边:“那就好。我先给你做个检查。”
听诊器的探头隔着病号服贴上后背,微凉的触感让张云雷下意识地缩了缩。她的动作很轻,一边听一边低声问:“呼吸顺畅吗?有没有觉得胸口发闷?”
“没有,挺好的。”
检查完心肺,她又拿出血压计,缠在他胳膊上时,突然轻声哼起了调子。
是《西厢记》里的“碧云天,黄花地”,调子柔缓,带着点清晨的清透。
张云雷愣了一下,抬眼看她。她正专注地看着血压计的刻度,哼得很轻,像是无意识的举动,尾音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把“西风紧,北雁南飞”唱得带着点缥缈的意境。
“你也喜欢《西厢记》?”他忍不住问。
姜云梦抬眼,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哼出了声,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小时候听爷爷唱过,随口哼的。”
“我也会这段,”张云雷的兴致来了,“‘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句我唱得还行。”
“嗯,”她点点头,记下血压数值,“你嗓子条件好,唱这个应该很合适。”
“等我好了,唱给你听?”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点试探。
姜云梦收拾着器械,没直接回答,只是道:“先把伤养好。今天可以试着下床站一站,我让护工等会儿来帮你。”
说完,她转身要走,张云雷却叫住她:“姜医生,你昨天说,两个人过日子得像馄饨,有汤有馅……那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总不着家的,是不是就配不上那碗‘汤’?”
他问得突然,姜云梦脚步顿住,回头看他。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把她眼底的情绪照得很清楚,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反而多了点柔和的认真。
“配不配,不在‘着不着家’,”她想了想,慢慢道,“在于心里有没有那碗‘汤’。就像唱戏,有的人为了台上风光,把词儿背得滚瓜烂熟,可没走心,唱出来也是空的;有的人词儿记不全,可心里有那份情,一开口就能让人动了心。”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晨光:“日子也一样。心里装着对方,就算隔着千里万里,那点念想也能把日子撑起来。怕就怕,心里的‘馅’空了,再好的‘汤’也熬不出味道。”
张云雷没说话,琢磨着她的话。晨光落在他脸上,暖融融的,把那些因为孟鹤堂的事而起的迷茫,照得透亮了些。
姜云梦像是怕他多想,又补充道:“孟先生那边,我早上听护士说,他给家里打了电话,他爱人接了。”
“真的?”张云雷眼睛一亮。
“嗯,”她点头,“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但能接电话,就是好兆头。”
张云雷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忍不住笑了:“还是你说得对,心里有念想,就有转机。”
姜云梦拿起病历夹:“我先去查房了,护工一会儿就来。”
“哎,姜医生,”他又喊住她,“你刚才哼的那段,再唱两句呗?就当……给我鼓鼓劲。”
她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开了口:“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晨光顺着窗户淌进来,把她的声音裹得暖暖的,落在病房的每个角落。张云雷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觉得身上的伤好像都不那么疼了。
他想,等自己能站起来了,一定要先把这段《西厢记》练熟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某个晨光正好的日子,唱给眼前这个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