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堂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他推开门,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潮气,东北腔里没了往日的机灵,只剩下沉甸甸的闷:“辫儿哥,我来了。”
张云雷看他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咋样了?跟你媳妇谈得……”
“分了。”孟鹤堂在椅子上坐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东北腔里裹着化不开的涩,“昨天回去,她把离婚协议都打印好了,就等我签字。我跟她吵了半夜,她说啥也不回头。”
“吵啥了?”张云雷坐直身子,“就没好好说说?”
“说啥都没用了,”孟鹤堂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里渗出点红,“她说跟我过够了,看不到盼头。我跟她保证,以后多回家,少接商演,她就笑我骗她……辫儿哥,她不信我了,你知道吗?她连让我改的机会都不给了。”
他说着,声音开始发颤,东北腔里的哽咽压不住地冒出来:“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总把戏台子当日子过,忽略她的感受。可我真的想改啊……我跟她说,等我跑完这阵子,就陪她去旅游,去她一直想去的云南,她就看着我,说‘孟祥辉,太晚了’……”
“太晚了”三个字,他说得又轻又碎,像被雨打湿的纸,一捏就烂。
张云雷看着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心里堵得慌。孟鹤堂在台上永远是笑着的,眼睛弯成月牙,能把观众逗得前仰后合,可此刻,他眼里的光全灭了,只剩下红通通的血丝。
“那……协议签了?”张云雷小心翼翼地问。
孟鹤堂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了半天没抖出烟来,又烦躁地塞回去:“签了。财产啥的我都没要,就想赶紧了断,别再耗着她……她收拾东西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东北腔里全是自嘲:“你说我这叫啥事儿啊?台上说‘夫妻本是同林鸟’,说得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头上,连只鸟都留不住。”
病房里静得可怕,窗外的风卷着树叶响,像谁在低声哭。王大爷躺在隔壁床,刚才还在刷小视频,此刻也悄悄关了声音,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叹了口气。
“别太钻牛角尖,”张云雷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分开对你们都好。”
“好个屁,”孟鹤堂红着眼瞪他,东北腔突然拔高,“我跟她处了五年,从跑小剧场挣几十块钱的时候就在一块儿,现在日子好点了,她走了!我这心里跟剜掉一块似的,你让我咋好?”
他吼完,又猛地低下头,肩膀抖得厉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张云雷没再劝。他知道,现在说啥都没用,疼到极致的时候,道理是听不进去的。
正沉默着,姜云梦拿着换药盘走进来,看到屋里的气氛,脚步顿了顿。她没多问,只是放轻动作,走到张云雷床边准备换药。
碘伏棉球碰到伤口时,张云雷才发现自己刚才攥紧了拳头,指节都白了。他看着姜云梦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她昨天说的话——“心里的馅空了,再好的汤也熬不出味道”。
孟鹤堂大概就是这样吧,把心里的馅熬干了,剩下的汤,也就成了凉的。
姜云梦换完药,收拾东西时,看了孟鹤堂一眼,轻声道:“走廊尽头有热水,我刚泡了点菊花茶,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倒一杯。”
孟鹤堂没动,像没听见。
姜云梦也没再劝,只是对张云雷道:“下午康复训练暂停吧,让护工帮你翻翻身就行。”说完,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孟鹤堂突然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东北腔的哽咽混着眼泪,砸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又弹回来,绕得人心头发紧。
张云雷递给他一包纸巾,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烟——他早就戒了,不知道为啥,今天突然想抽一根。
烟雾缭绕里,他看着窗外越来越沉的天,心里琢磨着,这人间的聚散,咋就这么难呢?
孟鹤堂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擤了把鼻涕,哑着嗓子说:“辫儿哥,我得走了,下午还有演出……总不能因为我这点破事,让台下观众等着。”
“不再坐会儿?”
“不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努力挤出个笑,东北腔里带着点强撑的硬气,“台上还等着我逗乐呢,总不能哭丧着脸上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红着眼问:“辫儿哥,你说……我以后还能再遇见个愿意跟我过日子的人不?”
张云雷看着他,认真道:“能。等你把心里的空填上了,自然就遇见了。”
孟鹤堂没说话,扯了扯嘴角,推门走了。走廊里,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东北腔的叹息被风吹散,没留下一点痕迹。
张云雷掐灭烟,看着窗外。天终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上,像谁在轻轻敲。
他拿起手机,翻到姜云梦的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拨。有些疼,终究得自己扛着,别人替不了。
就像戏文里唱的,路总得自己走,苦也得自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