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怀表的共鸣

拼合的怀表被陈默放在正屋的柜台中央。月光透过窗棂落在表壳上，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流转，像活了过来。他试着给怀表上紧发条，两半边齿轮竟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比任何钟表都要清脆。

当指针走到三点十七分时，怀表突然“嗡”地一声轻颤，像是在共鸣。紧接着，落地座钟、墙上的挂钟、木盒里的台钟……所有停摆的钟表都跟着颤动起来，指针开始缓缓转动，不再往三点十七分聚集，而是朝着各自的时间走去。

座钟的钟腔里，那缕系着“晚”字铃铛的头发飘了出来，轻轻落在怀表上，发丝间的银铃“叮”地响了一声。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怀表的表盖，内侧的照片在共鸣中渐渐清晰——沈玉生和晚娘站在戏楼前，晚娘手里举着这对怀表，表盖打开，露出里面的指针，正好指向两点一刻。

“原来你们的时间，一直是对的。”陈默轻声说。

怀表的共鸣越来越强，柜台抽屉里的旧零件开始跳动，螺丝、齿轮、弹簧……自动往怀表周围聚拢，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它们在桌面上拼出个模糊的图案，是座钟的形状，钟面空缺处，正好能放下这对怀表。

陈默忽然明白，晚娘和沈玉生的执念，不是要复仇，是想让被拆散的时间重新合在一起。

他把怀表放进图案的空缺处。瞬间，所有跳动的零件都安静下来，怀表的“嘀嗒”声与座钟的“咔哒”声重合，形成和谐的节奏，像一首迟来的安魂曲。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陈默瞥见窗玻璃上的倒影——晚娘和沈玉生并肩站在怀表旁，晚娘穿着月白旗袍，头上插着梅花簪，沈玉生穿着长衫，手里拿着那半块戏票，两人都在笑，像照片里那样温柔。

倒影里，外公举着火把的身影远远站着，慢慢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风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怀表的指针走到午夜十二点时，“当”地响了一声，所有钟表的指针都归了位，不再停摆，而是随着时间正常转动。座钟里的头发、阁楼的焦味、镜中的倒影，都跟着消失了，老宅里只剩下钟表走动的“嘀嗒”声，平和而安稳。

陈默拿起那对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彻底清晰，两人的笑容在月光下温暖如初。他把怀表放进木盒，和日记、药方、戏票放在一起，摆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

第二天清晨，张婆婆来送早饭，看见满屋子正常走动的钟表，浑浊的眼睛亮了：“它们……终于走对了？”

陈默点头，指着那对怀表：“嗯，时间归位了。”

张婆婆看着怀表，忽然笑了：“晚娘当年总说，好的钟表匠，能让停摆的时间重新走动。你外公没做到，你舅舅没做到，倒是你这外来的，做到了。”

陈默望着窗外的阳光，落在老槐树上，投下斑驳的影。他知道，有些故事该结束了，而钟表铺的“嘀嗒”声，会带着晚娘和沈玉生的愿望，一直走下去，走到时间的尽头。

只是偶尔，在寂静的深夜，他会听见怀表发出轻微的共鸣，像有人在轻声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不及你我，共这一段时光。”